王仁曼﹕教芭蕾如種蘭花 授舞50年不言休

人們都說芭蕾舞蹈家王仁曼「很惡」。但記者跟王仁曼訪談時，聽得她說最多的，是「不好意思」、「麻煩晒」，態度和藹。只是她一見到學生的舞姿不正確，便會嚴詞正色地出言糾正﹕「Battement fondu （單腿蹲，芭蕾舞術語）係咁做咩？」所以說，王仁曼其實不惡，只是對芭蕾舞有近乎完美的執著；而她生命大部分時間都跟芭蕾舞有關，所以才給人不苟言笑的印象。跟芭蕾舞共處五十多個寒暑，王仁曼依然不言倦﹕「我沒有想過要退休。」

王仁曼笑言，林雋永的成功故事改變了不少家長的想法，近年學校愈來愈多男生申請入讀。（陳淑安攝）

馮曉瀅（右）認為從校長身上學到很多，當中最重要的是她的堅持。（陳淑安攝）

王仁曼在本地芭蕾舞界可說是響噹噹的名字，過往學校的周年演出，更請得陳方安生（左圖右）、彭定康（右圖右）等名人到場支持。（陳淑安攝）
對學生就高興
王仁曼是首個於英國皇家舞蹈學院畢業的華人，1960年成立王仁曼芭蕾舞學校，是首個華人在港創辦芭蕾舞學校。城中名人如利孝和夫人等，都紛紛把子女送進她門下，傑出學生包括伍宇烈、張天愛、鄭佩佩等；早前還教出了林雋永，成為法國國家芭蕾舞學校成立300多年來，首名取錄的香港學生。
名銜一大堆，王仁曼卻淡然道﹕「我只是單純喜歡教芭蕾舞。對學生，我便會自然高興起來。」女兒已接手學校的行政管理工作十多年，但王仁曼仍未想過退休﹕「我不會全身而退，就算將來淡出學校，仍然會經常回校看看學生。」她直言不是那種喜歡打牌、飲茶的女人﹕「我只喜歡回學校。」現在，她的工作時間跟全職差不多﹕11時多回到學校，傍晚才離開，就連周末也偶爾回校工作，但她卻不言倦﹕「上班對我來說是件開心事，我覺得自己的生活很充實。」
吃得清淡 恆常練習
年華逝去，王仁曼直言不怕老﹕「老既然不能避免，又有什麼好怕呢，隨遇而安便行了。」舞蹈家自有一套養生之道﹕「我本身不喜歡吃肉，比較喜歡食菜，口味也因為要跳芭蕾舞而一直保持清淡。」王仁曼認為芭蕾舞家首要有紀律，因為要保持恆常練習。習舞多年，她自言是個生活很有紀律的人，指一指自己說﹕「你看我多年來都沒有發福便知道。我每天恆常做20分鐘拉筋，對關節很有幫助。」的確，眼前的她腰板挺直，神清氣爽，老嫗常見的佝僂，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絲痕。「我不怕皺紋，也不會跑去打BOTOX。最重要還是要心境開朗，因為心情都會反映在臉上。」她的開心獨門秘方就是常跟學生交流，在整個訪問期間，她最在意的不是自己的外表打扮，而是常常替學生打點，更記者多訪問學生，盡力為他們爭取曝光機會。「快點整理一下裙子吧，這邊有點縐了」、「梳一梳這邊頭髮吧！」處處顯出對學生的重視。
不能溺愛 不能放任
其中一名學生馮曉瀅，已在學校習舞14年，她說﹕「校長經常跟我們提及要『stay hungry』，不要滿足自己目前的水平，要有追求卓越的心態。」對學生要求嚴格，卻又有「母親」的一面﹕「如果我們在跳舞時受了傷，校長會很緊張地打電話問候，又試過在我們生日時送一些小禮物。」馮曉瀅是首屆文憑試學生，考試壓力特別大。最徬徨時，她跟其他同屆考生收到校長的問候電郵，還有全體老師親筆簽名的打氣卡﹕「我最感動的是王校長那句﹕『我們全校都等你們回來。』好像家人在等自己回家一樣。」
馮曉瀅去年在香港芭蕾舞學會主辦的「芭蕾舞超新星大賞」奪冠後，開始獲其他舞團招手邀請去表演﹕「有老師擔心我會否轉投其他舞團。我在決定是否接受邀請時，也主動問校長的意見。她很信任我，而且以我未來在舞蹈界的發展為首要考慮，我感受到她是以學生為先。」
這種「恩威並施」的教學方法，大概跟王仁曼種蘭花的態度如出一轍。除了芭蕾舞，王仁曼另一最愛就是種蘭花。「有次學校表演，有學生送來了一盆蘭花，我看就這樣扔掉太可惜，便嘗試自己種，誰知一種便種了十多年。」從栽種蘭花，她領悟到跟教育有很多相通點﹕「種蘭花不可操之過急，要有耐性。你澆太多水，根就會爛；水太少呢，它就不會開花。這有如培育一個學生，你不能太溺愛，又不可以放任不管。」

慨嘆現今學生「唔話得」
教出一代又一代的學生，王仁曼直言現今的孩子都很「嬌滴滴」﹕「以前很少家長打電話來投訴學校，現在卻『唔話得』他們的孩子。」她對此顯得不以為然﹕「嚴師出高徒，老師一定要嚴格才可讓學生學到。」 另一個改變是，現今的學生再難以專注在芭蕾舞上﹕「現在的家長都好緊張孩子，想孩子學很多東西，除了學跳舞又學鋼琴，學了鋼琴又要補習。我感覺自己在跟家長拉鋸，要從補習、其他課外活動爭回學生習舞的時間。」在她看來，學習芭蕾舞，可以訓練專注力、鍛煉身體，這些都是書本上學不到的。她說從自己的經驗，跳芭蕾舞出色的，書也會念得好﹕「因為這種孩子既專注又有紀律。」
時代變了，但王仁曼仍有她的堅持，就是尊師重道。在她的學校裏，學生遇見教師、校長時均需行禮。訪問當天所見，學生在趕忙跑到課室的途中，遇見老師和校長仍會乖乖停下來，優雅地欠一欠身行禮。 跟王仁曼一起經過校內展出舊照片的牆，她如數家珍地說起以往學校周年表演的點滴，說每次都有很多舊生出席，觀賞師弟妹的演出。問她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學生仍然對學校充滿感情，她笑了笑﹕「小學同學、中學同學都有可能因為畢業、分班等原因各散東西，但我們的學生來習舞，一學便是十多年，從小看他們長大，彼此間的感情當然深厚。」來年便是王仁曼芭蕾舞學校創校55周年紀念，王仁曼躊躇滿志，希望讓更多人認識芭蕾舞。授舞的年資已過了知命之年，但王仁曼的舞步仍會繼續跳下去。

（陳淑安攝）

【Profile】
王仁曼，香港舞蹈家及教育家。1956年畢業於皇家芭蕾舞學院，1959年獲皇家教師協會院士，翌年創辦王仁曼芭蕾舞學校。她獲獎無數，2005年獲香港演藝學院榮譽院士，2007年獲頒銅紫荊星章，2010年獲英國皇家芭蕾舞學院院士。

資料來源︰明報專訊 2014年1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