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我們對哥斯達黎加，大抵很陌生，一般只在咖啡店和世界盃足球賽見過它的名字，卻不知道這個中美洲國家有「人間伊甸園」之稱，更是海龜的繁殖重地：世界僅有的七種海龜，最少四種在此下蛋。一個香港女孩，隻身到當地做海龜保育，毋懼被叮出幾百粒蚊赧，不怕頭髮永遠有洗不淨的沙，只為守護這種瀕危生物，不知不覺間，還找到自己的第二故鄉。
「嘩，羅拉呀！」攝影師阿弘在訪問當日，見徐咏之（Wing）步履輕盈地三兩下便爬上長滿青苔的石澗上，為訪問照擺甫士，忍不住讚她身手似盜墓者羅拉。在旁的記者，邊抓蚊癢邊嘖嘖稱奇──那時還不知道，她的經歷真的好比「食夜粥」。
談吐和外表一樣溫婉的Wing，在英國攻讀生態學碩士後，兩訪哥斯達黎加擔任海龜保育，分別為期三個多月和一年。有趣的是，她本來研究蠑螈，之前不論對哥國還是海龜也所知甚少，「我不知海龜原來這麼大，第一次見近兩米長的棱皮龜（Leatherback）攤在沙灘時好驚！」因同學推介，她申請到一個保育海龜組織工作。「對方竟請我做研究助理，包食宿，我立即答應了。」
由零開始 三天速成變助教
保育海龜，工作量一點也不輕：晚上在海龜爬上沙灘下蛋時巡邏，先等牠們生蛋，然後為牠們量度大小，在身上做標記存檔。「海龜不止在一個地方生蛋，試過有次tag過一隻海龜，牠下次再回來生蛋時，多了個哥倫比亞的tag！ 」
此外，還要將太近海或民居的蛋，搬到24小時有人看守的孵蛋所，待孵化成小海龜後，晚上放回大海，免在白天被雀鳥吃掉；還得訓練每日從各國來的義工──那麼多人對海龜有興趣，除了因為牠們瀕危，也因為牠們「浪漫」。「海龜小時候便要力爭上游爬向大海，然後大自然便好像牽領着牠們，回到出生地下蛋，很令人感動。」
老遠跑到加勒比地區，Wing唯一的準備就是上了一陣子西班牙文課，還有狂吃紅蘿蔔。「我一向怕黑怕紅蘿蔔，但因怕晚上看不清楚海龜，便逼自己吃。」做了這些準備，現實和預期仍是有落差：當地人說的西班牙文，課堂完全沒有學過；怕黑兼不懂海龜，卻要在三天內「速成」幫導師教其他義工；以為海灘上的是白沙，誰知竟是火山熔岩形成的黑沙。「有義工見狀，當天下午便走了。我起初也有點失望，但後來覺得黑沙更原始、更有生命力。」
愛上原始生活 400蚊赧「又如何」
哥斯達黎加的生命力，強得嚇人：「那時住在森林的保育站，沒電沒熱水，只能靠電筒冲凍水涼，一往牆上照便見到極多蜘蛛，開水喉就有青蛙跳到頭上，出門口隨時有兩條蛇。因為在沙灘工作，頭髮怎洗都有沙，連牀都有；森林又很多蚊，高峰期背部有400粒蚊赧（我叫人幫我數）！光是手都有70粒。村裏士多的老伯看見，忍不住捉着我的手哭起來。」還在抓蚊癢的記者，暗忖換作是自己早就落荒而逃。「一個比我健碩很多的加拿大同事，做了一星期便因為太辛苦而抑鬱，受不住走了。」
然而Wing不消一個月便熬過來：由初時感嘆香港生活很幸福，進而到不太想念香港，覺得牀上有沙也不算什麼，生活可以很簡單自在。「蚊咬和痕又如何呢，反正會退的。」……記者沒法達至這境界，大抵是Wing受了當地人薰陶。「他們laid back到一個你有時會覺得懶的地步──香港人唔做嘢極，都會有啲嘢做，他們卻會整天去滑浪，或者躺在沙灘什麼都不做。但他們很享受生活，天天把Bob Marley『everything's gonna be alright』這句歌詞放在嘴邊。」
有保育人員曾是偷獵者
Wing漸漸被這種從容感染，也與當地同事、在保育站煮飯的姨姨和之後寄住的家庭打成一片，看球賽也會為哥斯達黎加打氣──那兒已變成她第二故鄉。走的時候，自然「喊到癲」。回到香港，坐在辦公室的座位，卻想念當地的星空。「那裏的星星多得看完後，眼睛會有殘留影像！真的接受不到自己那麼快便回香港。」於是她辭去薪高糧準的教職，到哥斯達黎加另一保育機構工作一年。
哥斯達黎加人出名重視生態，對國家的自然環境引以為傲，卻同時有偷獵者威脅生態。「加勒比海有吃海龜和龜蛋的傳統，認為是神的贈予。事實上當地海龜隨時比雞多，一晚可以多達千隻海龜生蛋；當地人只是不知道原來海龜要廿多年時間才成年，沒想過吃海龜蛋會影響整個物種的存亡，所以我們必須要由教育入手，向小朋友灌輸保育意識，還有教當地人英文，讓他們有更多職業選擇。我在哥斯達黎加第一家工作的保育所工作人員，都是『痛改前非』的偷獵者，這樣不是很圓滿嗎？」
選自己興趣 行外人也可做保育
真的很圓滿──說的是Wing的體驗。但門外漢如我，可以到外地做生態保育嗎？「 絕對可以！最重要是選自己有興趣的地方和工作。我遇過很多義工都是行外人，所有事情都可以學。上網查wildlife volunteering已能找到很多項目，再去討論區選有口碑的；不少項目都良莠不齊，日日rave party不做事也有。」Wing形容生態保育的使命感特別大，「人受到壓迫能出聲反對，動物卻不能」。即使是一般旅人，也能肩負保護生態的使命：不濫買手信，減少無謂消費；不買硬木製品（可能來自砍伐熱帶雨林樹木）和野生動物產品；只買有不損害雨林（rainforest-friendly）標籤的木製品、咖啡等；拍動物照片也要適可而止：「拍多次照閃多少次燈才夠好？不如拍少啲，睇真啲更好。」
旅遊面面觀
1. 必帶的東西？
我的「旅伴」、走遍各地的公仔「龜龜」（圓圖）；一顆謙卑的心和豁達的思維去接受新的人和事。
2. 必做的事？
（扮）做當地人；撩陌生人傾偈。
3. 最想跟誰去旅行？
旅途上結識的同路人。不過如果可以與David Attenborough（編按：常在BBC生態節目擔任主持或旁述的英國「國寶級」自然科學家）來一個生態之旅也不錯。
4. 最可怕的旅程？
在危地馬拉吃田螺後不停吐了一整夜，幾乎把胃都吐出來；之後三更半夜坐一小時車、半昏迷下被抱進急症室，最後昏倒牀上。醒來發現朋友正伏在牀邊哭，以為我已經「先行一步」……
5. 最懷念的旅程？
在哥斯達黎加生活的一年多：每晚漫步沙灘，看星聽浪，隱約看到海龜不慌不忙的爬上沙灘，回到出生地下蛋，感覺既奇妙又超現實。
6. 最喜愛的地方？
充滿熱情的人和澎湃生命力，又有迷人歷史文化的國度，如中南美洲。
7. 最喜愛的旅遊書籍？
其實我很少看旅遊書，因為往往最動聽最有趣的故事，都是由旅途中遇見的人親身分享；最值得到訪的地方，當地人最清楚！
8. 理想的旅程是？
如我在某處看過的廣告牌所說：
「爬棵棕櫚樹－在繁星下起舞－赤腳生活幾天－對猴子唱歌－把你的上衣忘掉－學習當地語言－歎－願－夢－愛－笑－吃－喝－玩－泳－重複*」（Climb a palm tree•Dance under the stars•Live barefoot for days•Sing to the monkeys•Forget your shirt•Learn the language•Wonder•Wish•Dream•Love•Laugh•Eat•Drink•Play•Swim•REPEAT*）
9. 旅途中的座右銘？
Seeing is believing（眼見為實）。
文﹕郭瑋瑋
編輯：鍾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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