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今年是世紀疫潮SARS(嚴重急性呼吸系統綜合症)爆發10年,10年前的今天,2003年1月21日,國家疾控中心專家完成《中山市不明原因肺炎調查報告》,正式將這類病例命名為「非典型肺炎(不明原因)」,簡稱「非典」。「十年生死兩茫茫」,本報記者近期專赴北京、廣州這兩個當年的重點疫區,探訪SARS舊地、倖存者、醫護人員,很多人死得糊裏糊塗,生還者至今不明所以,後遺症病患前路茫茫,而廣東人仍照吃野味。本報將分3日刊登這輯專題,探索他們十年的心路歷程。
SARS是2002年11月就在廣東出現,但直到2003年1月疫情在廣州擴散、擊倒多名醫護人員,才引起外界關注。在全球SARS疫情中,廣州是起點,而香港和北京卻是死亡人數最多的重災區。在北京,一批不堪被遺棄的SARS後遺症患者漸漸凝聚成一個維權團體,既爭自身權益,也為弱勢出頭。
每逢周四,朝陽區東北郊的中醫科學院望京醫院,即迎來數十名SARS後遺症患者,他們集中覆診取藥,交流病情和生活狀况,互相鼓勵安慰,成立了沒有章程、沒有組織的病友會。情况最差的方渤長住醫院,因此成為病友會核心人物。
難刷牙舉手 「快變機器人」
60歲的方渤留着寸長頭髮,看起來精神很好,走路也無異樣。但當記者伸手過去時,他卻抬不起右手來握手。「我都快變成機器人了,很快渾身關節都是假的。」因為股骨頭壞死,方渤幾年前換了兩側人造股骨,目前是忍痛走路,颳風下雨更痠痛難當。而雙肩關節也已壞死,連刷牙也困難,但他死頂着不換。因為人造關節使用年限約15年,「到時候又要削骨,削兩次就沒有安裝假骨的位置,等於四肢癱瘓。」
傾談間,陸續有覆診完的病友來探方渤,大家聚在病房裏聊了起來,這是方渤的輕鬆一刻,也是病友定期減壓的時機。政府對待SARS後遺症的政策、病友的近况,以及時事、趣聞都能成為他們的話題,唯獨10年前的往事,甚少提及。
削骨換人造關節 僅用15年
退休職工吳佳萍的女兒感染SARS時剛24歲,病癒後未覺異樣,直到2010年一次滑倒,手掌骨粉碎性骨折,才知道患了骨質疏鬆後遺症。吳說,女兒無論怎麽吃藥都無法治癒,極易骨折,「成了玻璃骨頭」,本在設計院工作的她只好賦閒在家,還有4歲的孩子要養。
由於政府不承認骨質疏鬆屬SARS後遺症,故藥費無法報銷,吳佳萍夫婦的養老金大部分用來養女兒。「老伴(丈夫)牙齒都爛掉了4顆,卻不敢花錢看牙醫。」吳說起這幾年的困境,忍不住眼眶泛淚。同樣的情况,幾乎發生在每名病友身上,SARS後「渾身都是病」,政府多數不負責治療。
不願提起往事的另一原因,是染疫親人的離去。方渤一家四口只有小女兒未被感染,他和妻子、大女兒被分別隔離在兩家不同醫院。幾個月後再「見」妻子時,「她已經是骨灰了」。突然家破人亡,方渤無法承受,翌年發現患上骨壞死症(骨枯),更令他萬念俱灰,患了抑鬱症的他一度自殘,右眼失去視力。
「如果不做點事,每天在病房裏我等於是數着日子等死。」方渤點起香煙,仰頭不語。香煙毒害,對於患有肺部纖維化的方渤來說,卻是「數少幾天」的淡然。
窮病友籌款助同路人
「有個開心的事情讓你看看。」方渤笑着從牀尾的公文袋裏掏出一疊文件,翻出求助信、手寫的捐款明細單等,逐張介紹說:「我們(病友會)幫了這個4歲的小孩。」方渤所說的小孩姓李,患有嚴重自閉症,基於家庭困難無法在目前最佳治療期治病,方渤得悉後組織病友籌款。
「治病款現在還遠遠不夠,但我們算是起步了。」方渤的夢想是成立一個基金,用來幫助病友,也幫助別人。但是「步伐太慢了,我們沒有名氣,很難籌款。」捐款單上的善款,五十、一百元地,來自這一批經濟同樣不寬裕的病友。方渤說:「社會遺忘了我們,我們不能忘掉自己。」
明報中國組、明報記者 許書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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