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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添強﹕從志蓮淨苑申報世界文化遺產說起長青網文章

2013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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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3年01月23日 06:35
2013年01月23日 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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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去年11月從報章獲悉志蓮淨苑及其園池在發展局協助下,被列入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很多關心本地文物保育及歷史教育的朋友都和筆者一樣,對事情難以置信。政府方面認為志蓮淨苑不是古物,在申報過程中,不要說討論,就連向古物諮詢委員會通報也沒有需要。作為古諮會成員,筆者仍有一些話要說。


中國不少世界文化遺產地點,因旅遊開發而出現各種各樣的管理問題,可謂多不勝數。不過話得說回來,這些世界遺產本身所彰顯的意義和普世價值相當昭著。筆者特別關心以下的問題:


關於列入標準的考慮

根據聯合國科教文組織的要求,必須符合下列6項中的1項或以上,方能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

1. 代表人類天才的傑作;或

2. 體現某一時段或世界某一文化區域內,在建築學或技術領域、不朽的藝術創造、城市規劃或景觀設計等方面的發展進程中,表現了人類價值重要的相互交流與影響;或

3. 見證一種文化傳統、或依然存在或已經消失的文明,而該見證是獨一無二或至少是不可多得的;或

4. 是標示人類歷史某一個或幾個重要階段的某類建築物,或建築群體,或技術組合,或景觀的傑出例證;或

5. 是傳統人類聚落、或土地或海洋利用的傑出例證,並代表某種文化﹙或幾種文化﹚,或人類與環境的相互關係,尤其當這些聚落、土地或海洋利用在不可逆轉的變遷影響下已變得極其脆弱;或

6. 與重大事件或生活傳統、與思想或信仰、與具有突出的普遍重要性的藝術和文學作品直接或明顯相關〔註:委員會認為,此項標準宜於特定情况下與其他文化或自然遺產評審標準共同使用,才可作為列入《名錄》的理由〕。


無論如何考量,筆者都無法理解志蓮淨苑能夠符合以上任何一個條件。志蓮淨苑認為這座仿唐建建築是「中日兩國文化悠長交流的現代見證」,有「當代日本的古建築專家參與建造過程」,符合第2條標準,這未免過分牽強。志蓮淨苑建築不是「藝術創造」,而是「藝術複製」。複製唐風建築的志蓮淨苑哪來文化交流和影響?即使是中日專家都參與興建,但也只是複製了唐風建築的技術,而非因為在上世紀90年代的香港歷史和文化影響下,日本建築和中國建築的風格和技術出現某些重大交流。志蓮淨苑的申報文本認為這座建築也符合第4條標準,此標準原是指建築物反映了某段歷史,或者建築物成為某段歷史的見證,卻非建築物本身。志蓮淨苑反映了香港的哪一段歷史而成為那段歷史的見證呢?如有的話筆者也很想知道﹗或許志蓮淨苑方面認為建築物可符合第5項標準,可是它僅僅是一個當代人設計的方案,並不代表香港居民傳統上的居住習慣,在土地利用上更不是香港的傑出典範,當然,它與香港的文化和傳統也沒有任何重大關係。


發展局多次提出一些歷史較短卻被列入遺產名錄的建築,以說明建築物本身的歷史長短與成為世界文化遺產並沒有直接關係。筆者懷疑,發展局的官員有沒有想過這些建築的特殊意義?就以他們曾提過的波蘭首都華沙和悉尼歌劇院為例︰華沙在二次大戰後期經過納粹德國毁滅性的破壞,戰後30萬在戰亂中離開華沙的市民回歸故里,以不屈不撓的意志和毅力,重建自己的城市,意義非凡,新建築群的背後其實是代表了一段慘痛的歷史;於1973年建成的澳洲悉尼歌劇院,被一致公認具有劃時代意義。志蓮淨苑有沒有像悉尼歌劇院那樣成為一種建築風格和技術的標誌?答案當然沒有,志蓮淨苑其實只是複製過往已有的風格和技術而已。


仿唐建築並不是非常罕有。中國以外,在日本奈良和京都,真正唐代風格的廟宇仍佇立其間,且已列入《世界遺產名錄》。除上述的6項標準外,所有的世界文化遺產都必須遵守「唯一性和世界性」,以及「真實性與完整性」兩項原則,同一風格的建築不能重複申報。筆者想知道,志蓮淨苑的「唯一性」在哪?它的世界意義何在?我們該如何理解在風格和技術上全面複製唐風建築的志蓮淨苑,如何與其他同類建築比較﹖它的真實性又如何?志蓮淨苑不是原來建造的歷史建築,而是嚴格仿唐的當代贋品。


在去年12月17日古物諮詢委員會的會議上,吳祖南教授提出建造志蓮淨苑和南蓮園池過程中,先破壞、後重建,並大量輸入外地的珍貴樹木,此舉已經不符合聯合國文化遺產保護的要求︰為了保護建築物周邊的環境,文化遺產地不可以輸入外來物種。筆者很希望知道,在《申報文本》中,「保護與管理」(Protection and Management)章節,志蓮淨苑如何解釋這樣的改變?


香港的世界文化遺產提名地

一般情况下,世界文化遺產是一個地方的文化名片,香港有何遺產可以代表過往160多年來社會發展中具有影響力的歷史或文化?是香港殖民時代的政府建築、公共建築及其文化與歷史?是香港華人社會發展過程中的某些重點段落?

如果說是香港的殖民地式建築,那麼要考慮兩個問題:位於城市中心高樓大廈夾縫中的這些建築,是否可以有空間作為核心保護區和緩衝區?這是任何遺產提名地必須考慮的,因為文化遺產並不着重孤立存在的建築,而還須與周邊環境協調,保證遺產周邊的景觀不被破壞。從這方面考慮,這類建築並不容易符合這項要求。


縱觀香港的文物古蹟,具有世界意義且具備「可操作性」的建築,筆者認為至少有以下的選擇:

1.軍事遺蹟

政府雖然幾乎從不關心(看看魔鬼山上的炮台和堡壘便知),以其軍事遺蹟的多樣性和歷史背景來說,香港在這方面的史蹟可說冠於東南亞各地。這些自19世紀以來建成的炮台、碉堡、地道及槍堡等,外表雖然遠遠不及志蓮淨苑漂亮,卻盛載了自19世紀以來西方列強乃至後來的日本侵略亞洲的歷史(19世紀中後期設置的炮台和碉堡,其實主要在於防範法、俄攻擊及侵佔香港)。殖民主義、帝國主義、炮艦外交、侵略戰爭等等雖然已經成為一段消逝的歷史,這些軍事遺蹟卻是人類發展史上一段過往的見證,當然香港本身就是鴉片戰爭的產物。保護這些遺蹟,是為了銘記戰爭和侵略對人類帶來的傷痛,以及宣揚和平,這也是普世價值和意義。再者,香港不少軍事遺蹟都位於鬧市以外的地區,能夠達到核心區與緩衝區的保護要求。


這項遺產符合遴選標準的第二與第三條。


2.東華義莊及其相關建築

東華義莊默默地見證了包括香港史和華僑史中極其重要的一面,更是一段以香港為中心的全球華人網絡形成的歷史。自1870年代以來,東華醫院不但在香港華人社會發揮着極其重要的作用,還與僑居東南亞、北美、澳紐等地的華僑有着極密切的關係。在中國近代最艱苦年代、世界特別是西方國家排華時期,東華醫院協助辦理各地華僑骨殖原籍安葬,這份大愛毫無疑問獲得各地華人的尊敬,直到1949年為止,更是維繫旅居各國的華僑及其家鄉的紐帶;義莊文獻則以浩如煙海的文字原材料為這種今天看來不可思議的人類活動留下實證。與此同時,東華義莊還是中國人落葉歸根的傳統思想、特別是喪葬文化的體現,它可說是這段已經消逝的文化傳統的特殊見證。這些建築可以包括東華義莊和相關建築如廣福義祠等。


這項遺產符合遴選標準的第二與第三條。


以上為近來思考所得。筆者不時接觸世界文化遺產地的宣傳書刊,以了解該地遺產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理由、普世價值;闡述國際意義與唯一性的比較分析(comparative analysis)以及完整性與真實性(integrity and authenticity)。既然志蓮淨苑認為該地可以代表香港的遺產去申報,而且符合遴選標準,筆者實在期盼發展局和志蓮淨苑能把《申報文本》中與上述相關的部分向市民公布。


作為宗教建築,志蓮淨苑無疑建造得非常精緻,甚至可能是香港同類建築中的最高代表。不過作為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的一項,卻難以令筆者認同和支持,畢竟這座只有短短14年的建築物(南蓮園池更只得6年)與香港的歷史和社會發展沒有絲毫關係。更令筆者擔心的是,作為彈丸之地,香港很可能只有一次機會能夠有幸成為世界文化遺產地。即使台灣,到了今天,不要說世界遺產地(包括自然或文化遺產),甚至連列入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的地點也沒有。然後為了發掘「潛力點」,當地政府和民間機構幾年來不斷推動討論,甚至出版定期刊物,探討有關議題,希望藉此引起公眾對「申登世遺」的關注。


回說香港,我想市民亦應有參與討論的權利。歸根究柢,談到文化遺產,最後也是最大的問題是︰這究竟是誰人的文化遺產?志蓮淨苑不代表香港的本地文化,更無法見證香港的任何一段歷史,這樣的遺產與港人何干?香港有機會「申登世遺」當然不是壞事,這也是大眾重新認識自己城市的一次絕佳機會,可是若只是由數位對世界文化遺產意義一知半解官員說支持便算,實屬不當。保存與維護史蹟原是文明的象徵,世界文化遺產所宣揚之普世價值也在於此。申請進入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競爭相當大,而且每個國家每年只可作出一個提名,中國現在共有45項被列入預備名單,如果按照次序的話,香港可能需要等待45年,試想香港能有多少次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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