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到今日,香港人應該明白,真正激勵民主派,為他們的長期抗爭提供動力的,不是他們對民主由衷的、發自內心的熱愛,而是對共產黨咬牙切齒的憎恨。唯有如此,才可以解釋為何他們及其政治盟友在爭取民主的過程中,所作所為經常違反民主的核心價值:造假、抹黑、醜化、侵犯私隱、人格謀殺、網上欺凌、黨同伐異、煽動香港人對大陸人的仇恨,什麼卑鄙的手段都可以用上,目的就是要製造恐懼、製造仇恨和製造革命的條件。
民主是藉口 志在反共
他們可以不顧後果、不擇手段、不計代價地爭取民主,因為民主只是個冠冕堂皇的藉口,反共才是項莊舞劍志在的沛公,真正的「the name of the game」。仇恨之火在他們心裏燃燒,他們成為不折不扣的「仇恨販子」(hate mongers),靠煽動社會不同階級、不同陣營人士對彼此的仇恨來積累權力。
強烈、極度的仇恨是一股令人全身投入的激情(all-consuming passion),它發出刺眼的強光,使人視線模糊,甚至視而不見。你只要跟中國共產黨有不共戴天之仇,便自然可以對其管治的中國取得的成就和經歷的巨變視若無睹、置若罔聞。這是自己加諸自己身上的無知(self-imposed ignorance),也是一種來自堅定反共立場的「原則性無知」(principled ignorance)。
這情况,一如堅持要嚴格奉行宗教原則和教義的原教旨主義者(fundamentalists)拒絕相信科學。他們眼見社會逐步脫離宗教的控制,對世俗主義(secularism)深惡痛絕,更將進化論一類與《聖經》教義有出入的科學知識拒於千里之外。這些宗教復興運動主義者(religious revivalists)強調要「直解」聖經,但他們口中的「直解」往往是曲解。為捍衛宗教而對知識和科學說「不」,法國人類學家羅伊(Olivier Roy)稱之為「神聖的無知」(holy ignorance)。
反共的政治正確性不容置疑,但中國的共產黨到今日偏偏屹立不搖。在它的管治下,中國更以驚人的經濟增長在世界崛起。單是這一點,就足以令香港的反共人士義憤填膺。問題是當反共變成意識形態,反共主義者遲早會跟他們最鄙視的共產黨員一樣,變成意識形態的奴隸(ideologue)。落在他們手中,民主變成孫悟空用來打牛魔王的金剛棒,被歪曲成一種在政治上和在道德上的絕對主義(absolutism)。於是,世上除了有不容異端的宗教原教旨主義者,以及盲目相信無形之手的市場原教旨主義者之外,還多了借民主之名行惡的民主原教旨主義者。
這很不幸。真正懂得和相信民主的人,會讓民主去做自己最好的捍衛者和推銷員(let democracy speak for itself)。他會明白,民主在道德上的優越性(moral superiority),才是它最終能夠以弱制強、反敗為勝的關鍵。
這是歷史給我們的啟示。甘地帶領印度走向獨立,馬丁•路德•金為美國黑人爭取平等,曼德拉打破南非的種族隔離政策,昂山素姬無懼緬甸軍方鎮壓,堪稱道德上的巨人。他們以卵擊石,卻沒有被強大的敵人擊倒;因為他們的正義和高風亮節令民眾和國際社會折服,也讓千方百計要打壓民主、中傷民主的人語塞辭窮、自慚形穢。結果,站在他們那一邊變成義不容辭的道德選擇。
妖魔化敵人 民主派變妖魔
香港的民主派沒有這樣的道德感召力。哲學家尼采(Nietzsche)忠告世人,千萬不要在伏妖降魔的過程中變成妖魔(beware when fighting a monster that you do not become one yourself)。這正是香港民主派的問題:他們在妖魔化敵人的同時,自己也變成妖魔。
仇恨販子以追求民主之名,行分裂香港之實。在西方政壇,因水門事件下台的美國前總統尼克遜可以說是這類政客的典型,在《尼克遜世界:一個總統的崛起與美國的分裂》(Nixonland: The Rise of a President and the Fracturing of America)一書,美國記者與歷史學家波斯坦因(Rick Perlstein)詳述尼克遜在攀上權力頂峰的過程中如何撕裂社會,將美國劃分為兩大互相對抗的敵對陣營。這本書值得香港人細讀並引以為鑑。
林沛理
專欄作家
新聞類別
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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