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寶琳：被忽略的隱蔽者

【明報專訊】要一個議題引起社會關注，總不能等待不幸案件發生後才正視。最近有隱蔽長者失救死亡，事實上數年前經傳媒廣泛報道後香港隱蔽者情况曾一度產生迴響，可是後繼無聲，至今社會政策未能到位，着實處理隱蔽問題。


隱蔽者的存在和社會有何關連？社會學家分析，何謂社會問題，其中一個討論方向包含4個範疇：一、有聲稱的情况（an alleged situation）；二、有相當一部分的人認同（a significant number of people's agreement）；三、有互斥的價值（incompatible with values）；四、有需要的行動（action is needed）。筆者藉此架構去闡釋香港隱蔽現象和潛在的社會問題，讓各位深思。


歸類為失學失業組群不恰當

一、有聲稱的情况：隱蔽數據

現時香港並沒有實質有關隱蔽人口的官方統計數字，其數據只歸納於統計處的非從事經濟活動人口中。根據綜合住戶統計調查統計報告分析，15至24歲沒有從事經濟活動，又非在學的青少年（non-engaged youth，簡稱 NEY），由2009年的18,500人上升至2014年的 21,600人。縱然兩者都面對着社會排斥，然而，此數字並不足以反映實質隱蔽人口情况。隱蔽者屬於NEY的子群，失學失業只是必要但非充分條件界定隱蔽者，把兩者都歸類為同一組群並不恰當。誠然，把議題賦予一個統稱可以讓社會有一個共同討論框架，但同質化的標籤和定型，未助於針對特殊群組對症下藥，搔不到癢處。要得知香港隱蔽人口數字就要追溯到2007年由香港基督教服務處發布的調查報告。據統計，當其時全港約有18,500名10至24歲隱蔽者。畢竟，這只是冰山一角的數字，是項統計只集中於青年，忽略其他年齡層，而且統計只通過中學以問卷方式蒐集，難以估計全港的隱蔽人口。沒有全面數據，又何來談社會政策？


二、有相當一部分的人認同：隱蔽者及其家人在社會中的表達需求

社會問題的定義是需要被相當的一群人承認有此需求。社會福利研究中，需求分4個層次：規範需求、比較需求、感覺需求和表達需求。本文只集中於討論最後者。表達需求（expressed need）指從感覺需求（felt need）轉換為對服務有所要求。在香港隱蔽服務供不應求，為隱蔽者提供外展服務團體寥寥可數。筆者曾親訪其中兩間負責隱蔽青年服務的前線社會工作者機構，服務計劃目標固然要精準，也基於資源有限，往往規限年齡層和服務區域。超出該年齡範圍、服務地區或被評估為較不嚴重的都無奈地要候補輪候或拒諸門外。這一班「超額」的隱蔽者足以證明服務未能滿足需求者所需，他們最終只有自力救濟或自生自滅。


三、有互斥的價值：隱蔽者的存在與平等價值相斥

隱蔽是個人、家庭和社會互動模式影響下，面對反常情况的正常表現（normal responses to abnormal situations）。在汰弱留強的氛圍下，人總要競爭。社會不斷變遷，適者生存。適應發展的要求是指：要能在目標和方法兩者之間需要連接，而連接的成敗在乎於當事人能夠分享的資源。若然缺乏資源或機會幫助過渡和適應，便會造成分裂，而隱蔽所反映的社會問題是社會解體（social disintegration）。面對着去權的社會，他們所抗衡的方式是隱退（retreatism），不單放棄目標，也放棄方法。在社會層面，解體引伸失範（normlessness）、無意義感（meaninglessness）和脫離（detachment）；在個人層面，會引伸精神健康危機。隱蔽者缺乏社會理解和幫助，又如何能有平等發展的機會？


議而不決 問題惡化

四、有需要的行動：預防勝於治療，以行動改變困局

一個社會怎樣去分析問題，也決定了怎樣去解決問題。從以上討論，社會上的隱蔽者反映着社會問題，不論規模和迫切性，都需要社會去正視。趙永佳和李鏗〈社會專注民生——政府噩夢開始？〉（《明報》，7月28日）一文指出，政府面對民生議題，一些政策在證據充足下總是議而不決。再研究、再討論、再諮詢只會拖延一時，把問題惡化。未能及早預防、識別和介入的隱蔽青年或會成為隱蔽中年、隱蔽成人或隱蔽長者。及早介入潛在隱蔽者是未雨綢繆和先發制人的做法，政府應該重整人口普查的問卷和方式，釐清隱蔽者於各年齡階層所佔的百分比，以統計數字反映問題的廣泛，切實地評估需求，調整社會福利政策和資源分配，及早幫助他們脫離隱蔽，重投社會。


參考資料：

．Bradshaw, J.（1977）. The concept of social need. In: Fitzgerald M. et al., eds. Welfare in action. London: Routledge & Kegan Paul.

．Rubington, Earl & Weinberg, Martin S.（2003）. The Study of Social Problems: Seven Perspectives. 6th e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Tamaki, Saito（1998）. Hikikomori: Adolescence without End. London: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作者是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工作學系社會工作社會科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