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南中國海形勢近年來風起雲湧,尤其是菲律賓與越南相對於中國在南中國海上的衝突,也讓其他的南中國海主權聲索國深感不安。然而,要更完善的理解中國與東南亞相關各國在南中國海的糾紛,除了一般上就南中國海隸屬的歷史淵源的分析外,可能也應從中國與東南亞的現代交往方面略為回顧一下,才得以一窺全貌。
從東南亞的角度來看,中國與東南亞各國在近代的交往,在新中國建國以後至1960年代中,主要是以在民族主義與社會主義情操強烈的蘇卡諾所統治下的印尼的密切關係為主。尤其是中印兩國積極發動世上許多剛從殖民枷鎖中獨立發展中國家參與不結盟運動、亞非會議等,更是努力不懈。
而印尼在1960年代中右派軍人政變後,加上在越戰與冷戰裏的兩極思維,以及當時在中國正如火如荼進行中的文化大革命的氛圍下,如泰國、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皆主觀的認為當時的中國在「輸出革命」,雖無直接干涉彼等內政,但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下,至少支持東南亞各國的共產黨運動,所以普遍對中國懷有戒心。
東南亞國家受交往經驗影響
因此,中國與東南亞的交往要到1970年代中才迎來另一個高潮。當年,馬來西亞總理拉薩高瞻遠矚,在東南亞國家中率先獨排衆議,於1974年與中國建立正式外交關係。此後,東南亞各國皆紛紛與中國建交,而貿易量的增長更是一日千里。但其間中國與越南這兩個在越戰中可謂肝膽相照的共產兄弟國在戰後短短數年竟然也互相打了起來,讓東南亞其他各國極為驚訝。
在把握了以上的歷史基礎上,我們得以把焦點轉回當下的南中國海。中國方面希望南中國海域外國家(主要是美國、日本)不採取導致地區局勢緊張和複雜化的行動。但東南亞的南中國海相關各國,再加上印尼等東南亞主要國家,對南中國海域外國參與南中國海事務的態度,多多少少都受到上述與新中國數十年來的交往的經驗所影響,未必認為特別是美國對南海以至整體東南亞尤其是安全方面的參與,是會導致地區局勢緊張和複雜化,反而會認為美國的參與是會起到平衡與穩定的作用。
而美國和日本這兩個在南中國海的使用權方面利益攸關的域外國的態度看來也頗為堅決。美國國防部長卡特(Ashton Carter)在今年的香格里拉對話會上高調宣布美國與東南亞的南中國海相關各國在海洋軍事上的合作,還新推出了一項名為「東南亞海事安全計劃」的新倡議,加強該些國家的海上防衛能力。日本方面,安倍政府也高調宣示對南中國海安全課題的介入,尤其是對菲律賓提供軍備以及舉行共同演習等,再再散發出其不肯置身於南中國海風波事外的決心。
在東南亞國家當中,菲律賓是美國的條約盟國,它當然希望美國能更積極的為它提供包括它在南海紛爭上的戰略後盾。不過看起來,反而美國在這方面還是蠻謹慎的。如在中國與菲律賓的黃岩島衝突中,美國就沒有明顯的為菲律賓強出頭,而是頗有分寸的只在言辭上表達不悅。菲律賓的政治運作喜歡做「大秀」,無論是國內的政治角力或是國際上的紛爭,每喜歡愈演愈烈,然後又戲劇化的草草收場。而菲律賓的總統選舉即將來臨,想必又會有「大戲」上演,只能希望是局限於其國內的事故。
另一方面,越南與中國在有關南中國海的爭端上時雨時晴的交手每讓其他東南亞的南中國海相關各國不明就裏。典型的是,中越雙方在南中國海上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卻可在雙方黨對黨層面的磋商後看來迎刃而解。不過,中越兩國之間這種特殊的關係,看來也未能防止越南與其宿敵美國連軍事關係也發展了起來,如美國也答應開始為越南提供主要可作為海上防衛的酌量軍備。
還有馬來西亞是中國在東南亞最大的貿易伙伴國,而中國也是馬來西亞的整體最大貿易伙伴國,雙方貿易額竟是中俄這兩個超級大國的貿易額的超過兩倍。在如此緊密的經貿關係基礎上,中國與馬來西亞皆有某種程度的共識,在處理南中國海的主權問題上,擱置爭議,着重雙邊的整體關係發展,共創雙贏。然而同時,馬來西亞與美國長期以來保持着密切的軍事合作關係。這種關係是冷戰與越戰遺留下來的傳統,看起來也會持續下去。
再看印尼傳統上也不是南中國海主權爭議的相關國,不過如把中國所堅持的「九段線」與印尼Neptuna群島的海域相比較,其實還是有相疊之處的,雖然印尼從未在這方面與中國糾纏。印尼自新總統佐科(Joko Widodo)上台後,一方面極力發展與中國的關係,拉攏中國大力投資印尼,另一方面,也宣示其要提升印尼作為海洋大國的「國威」,炸毁非法進入其水域的外國漁船。而尤其是印尼軍方與美國是有傳統的密切關係的。尤其是其高級軍官,包括也是退役將軍的前總統蘇西洛(Susilo Yudhoyono),都曾在美國軍校深造,彼等與美國高級將領的私人交情,也是不容忽視的。
所以,在有關南中國海域外國家對南中國海事務的參與方面,東南亞各國傳統上位處東西交通要道,在國際事務上必須維持中立的立場,近年來也夾在中美博弈之間,彼等普遍皆不認真反對這一點,也視為平衡中國在本區域日益壯大的勢力的一大法門。
中國方面也希望各國承諾依據國際法行使和維護在南中國海享有的航行和飛越自由。但中國與東南亞的南中國海相關各國,以及如美國般的域外國家,各方對國際法既有相似又有截然不同的詮釋。如就南中國海的航行和飛越自由,美國認為此類航行與飛越自由也包括軍事船艦與飛機,而中國則認為只涵蓋民用的船與飛機。
另外,中美兩國皆盡力排斥接受國際法庭或仲裁庭的約束,更是令到包括東南亞各國在內的世界其他各國感到困惑。中國在處理南中國海的問題上一項主張以雙邊談判來尋求解決方案。但東南亞的南中國海相關各國普遍都對如此的單對單談判感到不安,因為彼等深知自己與中國的國力差別過於懸殊,實質上難以平等的與中國談判,所以大都希望能以多邊的模式來商談,並且也可更全面地解決問題。即便是順應中國的堅持來進行一對一的磋商,彼等也希望如未能談出結果來,也可把爭議或送交國際法庭,或呈上一仲裁庭,或由一第三方來調解。
排除美國參與 不切實際
總括來說,中國必須清楚的認識到,要求東南亞國家排除尤其是美國在本區域,特別是南中國海的包括戰略安全層次的參與,是不切實際的。如何能夠與東南亞各國以及美國在南中國海保持相對的和平共處,將會是中國在處理南中國海問題上的一大考驗。中國當然毋須也可能不應該完全順應這些東南亞國家的要求,但起碼應更設身處地地理解這些東南亞國家的文化背景、動機思維等,方能在南中國海課題上策劃出更有韌性的戰略。
胡逸山
馬來西亞首相前政治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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