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恩榮／呂洁青：「後佔領運動時期」的公民教育

【明報專訊】佔領運動已過去一年，雖然79日的運動不能動搖人大的決定，令不少港人感到失望，但同時也堅定了不少港人，特別是年輕人，爭取民主的決心，在社會不同領域深耕細作，深化對民主的理解，以備長遠的爭取。本文嘗試探討在「後佔領運動時期」，推動校內公民教育的方向。首先，「公民」是指：在政治社群裏，按法律擁有權責、相關認同感和積極參與的成員。而「社群」則包括本土社區、香港、中國及世界等多元社群，換句話說就是多元公民。按上述的定義，公民教育的核心是政治教育。以下是設計相關公民教育時，要留意的幾個重要因素：


（1）政治啟悟與道德判斷

文獻指出，愈來愈多不同國家的年輕人為了公義、人權、民主，走上街頭，以不同形式進行公民抗命，來表達他們對建制的不滿。文獻也指出青少年參與社會運動，很多時都是因着他們對一些政治議題，作出了道德的判斷，認為相關的議題是不公義的，因而牽動了他們的道德情感，產生了一種道德責任和承擔感，並進一步化為政治行動。在佔領運動中，人大有關香港政制發展的決定和警方施放催淚彈，都是相關的例子，激發了成千上萬的港人踏上公民抗命的不歸路！一句流行於佔領運動的格言：「生於亂世，有種責任」，正是上述道德責任和承擔感的寫照。在對上述政治議題作出道德判斷的過程中，大多數青少年人曾作出深入分析。而通識科正是協助他們分析的工具。通識科教師以其專業，協助同學根據相關的概念、知識，基於具體處境的情况，從不同的角度探討各議題，也藉着批判性反思的教學法，來深化同學在反思及參與運動時可能引發的激情。至於最終學生是否參與及以什麼形式參與，則取決於學生個人深思熟慮後的道德判斷。換句話說，通識科發揮了政治啟悟的功能，而不公義的議題所引發的道德判斷，才是激發青少年上街的因由。


面對困難的民主化前景，港人一定會面對不少需要做道德判斷的政治議題。公民教育應強化其政治啟悟的功能，也要加強同學對政治事件作道德判斷的能力，包括釐清道德與政治的關係、熟習在做道德判斷時各種不同的取向等，以致他們在面對爭議的政治議題時，能深思熟慮，作出負責任的判斷和行動。


（2）暴力甞D暴力的公民抗命

上文指出，愈來愈多的年輕人使用非傳統的模式參與政治，包括公民抗命，甚至使用暴力去抗爭。根據「佔中三子」的原意，佔領是一個和平、非暴力的公民抗命運動，其力量的來源是道德的召喚。但在運動的過程中，出現了一些暴力的抗爭，雖然採用這手法的抗爭者，會用「『結構性暴力』，必然孕育『肢體暴力』」的論述，來解說暴力的行徑，但似乎並未能說服大部分的港人，反而令到佔領運動的道德論述，失去部分支持。此外，在中央政府全面封殺真普選的情况下，部分抗爭者轉為強硬，甚至在非原則性的策略和方法都不願妥協，這也減弱了運動的支持。


在未來爭取民主的路途上，港人可能會面對不少相似的情境。為了裝備青年人面對這些困局，公民教育要加強培育公民質素，包括說理、批判的態度、尊重和包容多元、妥協，特別是如何在堅守原則下，作非原則性的妥協的能力等。此外，也要與同學深入探討公民抗命、法治、公義及暴力的不同觀念和如何以和平的方式來解決衝突等理念和方法。


（3）競逐的身分認同

長期以來，港人共存的二元公民身分：國民和本土公民身分，一直都在競逐中。當港人感覺本土身分被國民身分打壓，對國民身分的反彈愈強烈。這次人大的決定，對不少港人，實在是一個極沉重的打擊。加上不少其他被認為是打擊本土身分和利益的行徑，和各種有關本土的論述。港人，特別是年輕一代，對中國愈來愈抗拒，國民身分認同愈來愈薄弱，本土身分認同則愈來愈強，有時甚至出現強烈的排拒中國的現象，甚至一些輕微的暴力。筆者同意公民身分認同是一個個人選擇，港人有權只集中在本土事務和建構本土身分的事宜上；但筆者擔心強烈的本土身分認同，可能會引發過激的排外行徑，甚至發展為民粹的行動。此外，若要保持「一國兩制」的活力，香港是不可能不與中國保持交往的。


要回應上述問題，基於多元公民的理解，筆者認為公民教育老師應與同學深入探討以下議題，如多元公民身分認同的政治、身分認同的排他性和包容性、批判性愛國者、容忍、尊重和多元文化等，裝備同學當要作相關的判斷時，能有充分的預備。


（4）學生自主意識的提升

在佔領運動期間，部分積極參與佔領的學生感到被賦予更大的權力，亦感到運動提升了他們的自主意識。運動完結後，這些提升了的自主意識極可能強化了他們參與日常生活政治，包括校內政治的期盼。相反，有些學生感到非常的無助和絕望，他們認為佔領運動最終並沒有改變到什麼。


針對這些現象，學校應鼓勵和支持學生，以此時此地的公民身分，積極參與校政，透過參與學校重要事務的制訂，幫助他們重建希望和重新賦予權力，以強化他們的自主意識。


（5）中央政府的介入

中央政府指出，港人對《基本法》的誤解是導致佔領運動的主因。在2014年，中央政府印發以「一國」的角度來解釋基本法的白皮書，來矯正港人的誤解，引起了公民社會的強烈迴響認為白皮書矮化了「兩制」，違反了一國兩制方針的原意。2015年4月，特區政府基於白皮書發行有關基本法的教材，進一步引起了港人激烈的爭議，因不少港人擔心會引致灌輸。在中央官員多次強調要再啓蒙港人的壓力下，估計特區政府將會加強官方的公民教育，大力宣傳一國兩制中的「一國」，但這做法很大可能會引致灌輸，甚至削弱香港的核心價值，不利於民主發展。


筆者認為公民教育老師必須加強對教科書和教材的分析，以防止偏頗的教材可能引致的灌輸，確保同學能從多角度來理解基本法，以培養學生的批判意識和思考能力。


總結

上述議題極具爭議性，且易受到意識形態的影響，故在處理上述議題時，公民教育教師必須要堅守專業原則，以「專業的我」來管理自身「意識形態的我」，以持平的教學，來協助同學從多角度及批判性地反思各議題，從而作出負責任的道德判斷及行動。在「後佔領運動時期」，公民教育老師最要關注的議題是，在中央政府可能加強對香港教育的干涉下，如何藉着公民教育裝備下一代，爭取在2047年一國兩制結束後，保持香港高度自治。或許上述粗疏的見解，也能帶來一些啟迪。


作者梁恩榮是香港教育學院

管治與公民研究中心聯席總監，

呂洁青是香港教育學院

課程與教學學系研究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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