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在台灣，司法最沒有公信力，因此民間遂說「有錢判生沒錢判死」，「司法碰到大老闆，就會自動轉彎」。
今年裏，台灣就發生了兩宗重大的司法判決案件，大老闆都觸犯了嚴重的公害罪，但司法判決下來，大老闆卻都無罪。這兩項判決，都被民眾罵成一片。
第一個案件是半導體封測大廠「日月光」，它把有着工業廢水排放進了高雄後勁溪。這個案件發生時，乃是全台聳動的大事件，而「日月光」的老闆張虔生乃是台灣排名十幾的大富豪。結果此案被提起公訴，一審輕判，今年初二審宣判，卻判無罪。於是民眾把法院罵翻，認為當司法碰到大老闆就轉彎，這乃是台灣污染公害無法無天的原因。
「司法碰到大老闆，自動會轉彎」
而第二個案子更嚴重，它是台灣第一富豪，中國最大的方便麵「康師傅」的老闆，財產數千億台幣。後來回台投資成為「101」大樓最大股東及董事長，並收購了台灣的「味全」企業等，成了「頂新集團」。既然是台灣最大的富豪，做起生意來就更應正派經營，但「頂新」生產的食用油卻涉及使用劣質的油源，製售劣油。所以「頂新」劣油事件爆發後，全台嘩然。舉台上下抵制，引發「滅頂」風潮。「頂新」也有好幾個案件被提起公訴或民事訴訟。「頂新」所涉及的第一宗劣油案，11月27日（星期五）一審宣判，結果是檢察官求刑最高30年徒刑，犯罪所得台幣4.4億元，但判決卻是全體無罪。於是「頂新」無罪，整個星期台灣都嘩然，判決無罪的彰化地方法院也被民眾及媒體罵翻。大家都認為這麼嚴重的食品安全公害案件，結果卻判無罪，已證明了台灣司法的無能。由日月光和頂新這兩宗大老闆的公害案都被判無罪，似乎也真的證明，「司法碰到大老闆，就自動會轉彎」！許多人都公開指摘法院，認為是法院放水！
對於頂新案，上個星期在台灣鬧成一片，社會上的許多人，包括台大校長及學生甚至聲言將繼續推動對頂新商品的抵制，一場新的反特定商人及其產品的群眾不滿運動已在蓄勢待發。但最值得注意的是，審理此案的彰化地方法院審判長吳永梁雖然被媒體及民眾罵得很厲害，但他都沒有辯護及說明，但12月2日（上星期三），審判長卻主動的公布了厚達296頁的判決書，判決書裏有一大段「末此一敍」，就是法官的「判決感言」。那一段文字顯示，法官們判決此案無罪，其實是心裏有掙扎的，他們就在這一段文字敍述裏，把他們經過掙扎最後終於作出無罪判決的理由作了說明。在那一段文字裏，有些敍述非常深刻﹕
——例如主審法官表示﹕「法官的工作並非順從輿論，我們的任務是保障各種基本權利，使之符合憲法所揭示的核心價值。如果我們做了不一樣的判決，也許民眾會比較高興，但我們不能媚於輿論，只為了大快人心，做出令民眾歡欣鼓舞的討好判決；被告刑事程序上的基本權利，不應作為安撫民意的祭品。」
——「輿論激情只在一時，追求程序正義才是永恒，我們不能為了追求實質正當，而放棄了程序正義。」
因此，主審此案的合議庭法官們認為，檢察官雖然將此案提起公訴，但他們的舉證及推理都不足以證明被告有罪，他們才將此案作出無罪的判決。民眾將攻擊的矛頭對準法官，法官卻反擊檢察官，這時候我們就要談一下台灣的檢察官角色及他們的表現。
檢察官乃是政府依法治理的官門人。如果社會發生重大的刑案及公訴的違法案件，都是檢察官介入偵辦蒐證，而後提起公訴。因此檢察官乃是國家法治的看門人。他們對各種案件必須精明幹練，有見微知著的蒐證能力。近代由於企業犯罪增加，企業犯罪乃是白領犯罪，具有高度智力，檢察官的蒐證更為重要，尤其是大老闆的企業犯罪最難辦，大老闆有錢，可以請得起一流的律師幫他脫罪，如果檢察官蒐不到鐵證，在法庭上的攻防無法取得優勢，而是被律師打敗。當檢察官能力不足，法治就會功虧一簣！
台檢察官蒐證能力不足
而台灣的檢察官卻顯然努力不夠。近代的環境污染公害及食安公害，都是科技型案件，它已非常專業。對於這種案件，照理說檢察官已需要專業化，才可能蒐證及推理。但以「日月光」案為例，亂排廢水已過了70天，檢察官才蒐集河川的底土和魚類檢體，證明鎳和銅超標，時間已過了那麼多，檢察官的蒐證什麼也不能證明。這乃是「日月光」二審被判無罪的主因。至於頂新劣油案，檢察官只是用書面證據，沒有去作科學蒐證，去證明劣油來源不當有損健康，因為證據不足，法官當然無法判其有罪。因此，「司法碰到大老闆，就自動會轉彎」，真正的實情，可能是檢察官的蒐證能力及蒐證推理太差！
上個星期，除了頂新無罪鬧成一片，另外還有許多案都被判決，檢方都敗訴。南僑化工也是大財團，它生產的一種蕎麥麵，添加了銅葉綠素鈉，也被判無罪免罰；強生化學製藥公司生產的健康食品用的是工業用碳酸鎂，也被判無罪；稍早前的大統案，不法所得18.5億也不得沒收。這些都是大案，上星期12月3日前都宣判，都是檢方敗北。由檢方辦案都告失敗，可見台灣的環境公害及食安公害的氾濫，不是沒有原因的！
南方朔
台灣《民報》總主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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