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親愛的年青朋友:
其實我自己也還年青,這封信,當作是平輩之間的分享就好。
愈來愈多人對身為醫生的我投身社會運動感到好奇,總喜歡問,「你對於社會的關注,是怎樣開始的呢?」老實說,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腦子總想起記憶裏的這個片段。
老人坐在我身旁吃巨無霸,原本並沒有特別對他留上心,忽然他痰上喉頭,就骨碌骨碌的咳了幾下。我對於這種聲音格外靈敏,常笑病人痰多是「煲水」,因為氣管若真有很多痰,病人的咳嗽聲活脫脫就是「水滾」的聲音。聽得出那口痰液只在老人的喉間打了個轉,量不算多,大概就是那種多年煙癮得來的頑痰。我斜眼偷望他,見他撇開了裏面的洋葱不吃,又沒有吃那塊夾在中間的麵包。
餐廳職員小姐走過來和他閒話家常,問他這幾天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晚上又睡得可好?
「沒有特別不舒服,只是腳有時會痛。」這時老人剛好把手上的巨無霸吃完,職員小姐兩三下手勢收拾好盤子,然後逕自走到門前,親手幫他拉開門。
老人卻沒有如我預料般站起身來走,卻竟爬在地上游走了!
我覺得好詫異!定過神才看清楚,原來他腰部以下的身體不能動,腹和腿都因為癱瘓而捲曲着,下身沒有着地,就用兩隻手撑起身體來行走。他雙手各拿着木製的小屐子,就當是給雙手用的鞋。雖然以手代腳,動作卻利落,老人閃身出了餐廳,就在店子的玻璃門外坐下來。他蹲在路旁半晌,悠悠然地四處張望,街上人來人往,卻沒有誰有空瞧上他兩眼。
我的心靜靜地給牽動着。
發生的地方是灣仔,距離香港核心價值——中環,只不過隔了一個港鐵站。
大家都是年青人,大道理就無謂說了,總之這社會就是我們一起生活的社會,這裏的人,也就是最親近的人,是無法說自己一點不關心的。今天就試試發掘身邊一直存在,你卻一直忽略了的人和事吧。
歐陽英傑(星屑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