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故事：「只有做得唔好嘅師傅，冇着得唔靚嘅客人。」旗袍的花樣年華

【蘋果日報】電影《花樣年華》及《色戒》內，女主角張曼玉及湯唯於戲內穿着廿多套旗袍登場，吸引人的除了她們的曼妙身材，還有旗袍的典雅氣質。本港現存最老的旗袍店「美華時裝」，第三代傳人簡漢榮入行超過半個世紀，曾見證旗袍的花樣年華。
記者：潘婉玲
攝影：翁鈺輝
73歲的簡漢榮，自嘲「光頭伯爺公」。一身恤衫西褲熨得筆直，一頭黑髮梳得貼服發亮，替人做衫之餘，自己的衣着亦毫不遜色，文質彬彬的簡師傅，倒像是上世紀的文化人，「嘻，我讀唔成書！」大抵是因多年來埋首於旗袍製作培養出的典雅氣質。
「美華」由簡漢榮的祖父於80多年前創立，傳至簡師傅手中已第三代，現時他主要替客人度身訂做旗袍，偶爾亦會為男顧客製作唐裝。上世紀30年代，旗袍於上海盛極一時，至40年代尾，大批內地難民因逃避戰亂湧到本港，不少上海裁縫轉而在港營業，「嗰個年代，連底衫褲都要訂做，旗袍只係便服。」
光顧「美華」，簡師傅會先了解客人要穿旗袍的用途，「辦喜事當然要搶眼，釘珠片就啱晒，如果去飲宴呢，應該用絲質布，尊重場合得嚟唔會搶主人家鏡。」若然客人體形較胖，簡師傅更要充當心理輔導，「你肥，但唔係你錯！」別以為旗袍是纖瘦者專利，若然剪裁得宜，任何體形女士亦可穿得好看，「大肚腩嘅話，腰位唔好做得太貼，叫客人墊番大個胸，睇落去咪有線條囉！」無論高矮肥瘦，價格一樣，從5千多元至1.3萬元左右，視布料而定，終身保養。
「做人情、長情、感情嘅生意」
旗袍的款式大同小異，分別主要見於衣襟、衣領及衣袖長度，領子主要分圓領、方領、鳳仙領、波浪領等，而衣襟則有圓襟、直襟、方襟、琵琶襟等，以圓襟及圓領最普遍，體形較豐滿者則較適合琵琶襟；年輕者多選擇無袖款式，中袖及長袖款則受年長客人歡迎。
雖然深愛傳統，但簡師傅思想卻不古板，年輕女士要求將衩位加高，他亦無任歡迎，「後生有本錢，怕乜？」對簡師傅來說，若客人只光顧一次，是他的失敗，「只有做得唔好嘅師傅，冇着得唔靚嘅客人。」因此，他極反對顧客為穿旗袍刻意減肥。
幫襯「美華」的不乏名人，葉劉淑儀亦是捧場客，簡師傅指，不少名人作風低調，度身時要清場掛布幕遮掩。
多年守在店中，女客絡繹不絕，簡師傅於30多年前遇上他的一生最愛，「一見鍾情，當時幫佢做咗件粉紅色旗袍，好似係佢舅父結婚，係佢第一件旗袍。」客人變太太，自此所穿的旗袍全由丈夫一手包辦。
「美華」接收的定單已排到明年8月，簡師傅揭着厚厚的收據，但這數量對比當年高峯期，只是九牛一毛，「當年有30個師傅，依家計埋我先3個，其他人？上晒天堂咯！」「美華」最風光的日子，就是農曆新年前夕，師傅們需於舖頭留宿，產量過百件，憶起舊事，簡師傅笑得開懷，「利是都逗成萬蚊。」如今每月產量已銳減至約20件，簡師傅仍堅持夾位以外，全人手縫製，單是屈折領口的花鈕，已耗時兩小時，由製作至完成至少3、4天。近3年，年輕捧場者增加，佔了「美華」總營業額七成。
「我做咗幾十年，係做人情、長情、感情嘅生意」，簡師傅做生意童叟無欺，遇到小童訂做旗袍，會叫對方「買現成」，「一套旗袍着一、兩年就唔啱，好浪費，雖然錢唔係我畀啫！」除不想顧客浪費金錢，亦不忍師傅們心血白費，「我哋用好多心機先做好一件㗎!」然而，若顧客執意訂做，簡師傅亦不會拒絕，價錢只是一半，惟支付給師傅的人工卻一樣，完全是蝕本生意，於現代人眼中，此舉也許是「嫌錢腥」，「好多人話我儍，但我就係咁！」
「手作仔養唔到其他人，唔好話買樓」
談到接手問題，簡師傅透露兒子無意入行，「係可惜！都要面對！做旗袍搵唔到食！」過去曾有逾50人到「美華」想要拜師學藝，簡師傅全數回絕，「係咪接受到冇假放？每日做十幾個鐘，有時半夜都要趕工，對呢行有冇熱誠？」做旗袍人工是逐件計，經驗師傅一個月才做出10件，收入有限，「依家生活水平太高，做手作仔養自己可以，養唔到其他人，更加唔好話買樓。」
時移世易，旗袍只有飲宴、節日才會登場，幸多年受良心業主關照，舖租只減不加，沙士期間門堪羅雀，業主更主動提出免租，令簡師傅不勝感激，「我哋老派人就係咁重感情！」對於手做旗袍或將失傳，簡師傅瀟灑一笑：「希望自己身體好啲，做耐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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