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希臘朝野慣了先使未來錢,經濟幾乎崩潰,蹣跚組成的新政府在債主壓力下推行緊縮政策,用了幾個月猛藥後,經濟似有起色,但社會動亂卻漸多,新政府似已計窮,出動武力鎮壓,矛盾繼續尖銳化。希臘能支持下去嗎?本文先報道近况,然後提出對「民」和「主」作重新理解,也許會替希臘和其他寄望於民主的社會,帶來新態度和新策略。
依循民主程序推行的緊縮政策似已生效。在國際間,對希臘要求最嚴厲的德國總理,認為希臘的經濟已經站穩。歐盟不但繼續貸款,還說希臘經濟到年底會有轉機。經濟界調低它退出歐元區的可能性,希臘國債利率已由35%降至12%。在國內,執政3黨雖然同牀異夢,聯合政府卻已可作出困難決定,通過鎮壓罷工。警察依法向示威者遞交照會,工會領袖亦無可奈何地接受,並說要改往從立法着手。一切都遵守合法程序,可是問題未因這種民主方式而解決,仍有愈演愈烈的傾向。
有政府未必能解決問題
政治不穩必然拖累經濟
2013年1月,地鐵員工罷工抗議減薪兩成,雅典癱瘓了一周後,聯黨政府冒險援引戰時用的緊急法例,派警入廠。地鐵工人不願違法,陸續回到工作崗位去,但其他交通業的工人卻開始罷工以示支持。一些工會領袖轉而尋求立法途徑去抗爭,另一些則對建制失去信心。一些激進者向當政黨派的總部開槍,有人向銀行和新聞從業員家中投擲瓦斯罐,甚至在大商場放置炸彈。幾經折衝才組成的新政府,承受的壓力愈來愈重,如果垮台,希臘能夠再以民主方式組成新政府嗎?人們開始留意到,有政府未必能解決問題,但政治不穩定則必然拖累經濟。
執政者把問題歸咎於反對派的煽動,可是願受煽動者愈來愈多:低收入者多已民不聊生,退休金和學校經費不足以購買保暖燃料,學校關門,老人晚上才能回家取暖,麵包店買不起燃料,顧客也愈來愈少。工廠一般很難借到錢,去年連佔國民產值近六分之一的旅遊業也下跌。可是,這個失業率逾25%的國度,仍然吸引不少難民從阿富汗和伊拉克等更糟糕的地區湧進。歐盟規定成員國救濟難民,希臘自顧不暇,把他們推往街上,引起治安和衛生問題,反對難民的聲浪日升,暴力對付難民甚至成了一些激進黨派的號召。
在目前民主運作下,希臘的領導左支右絀,只憑慣性指望外援,卻忽略了國內的潛力。總理說希臘人民已經作出了偌大犧牲,可是這些犧牲夠不夠?誰的犧牲大些?誰已無法再作犧牲?誰還可以作多些犧牲?他強調「交通不是工會的,而是人民的」,工會卻認為工人也是人民一部分,不能再作犧牲。他們知道不少親鄰仍在設法逃稅,不少富人往國外跑,或把錢存往瑞士銀行,大部分中上收入者的游泳池仍沒報稅。
目前西方的「民主」基本上止於「透過平等的議決過程,讓參與者找出彼此能接受的行動」(見《明報月刊》2012年10月號拙文),除了讓人民選舉代表和要求發言者互相尊重,沒要求民眾進一步參與公事。人們慣於把事務推往政府,只求有權選舉公僕,但投了票便算,只願作最低承擔,對常務和遠憂不了了之,並不真心全意去解決問題,不行便怪責政府,直至出現重大危機,才願投入額外資源。現代強國不再透過佔領土地和人民來得益,人民少了亡國的危險,不願作大犧牲。民主一詞中的「主」字若只限於「作主之權」,人民不「主動」參與可持續發展的實踐,遲早會陷入目前希臘和很多西方民主國度這種短見困境。
「民」不能單顧「國民」
人民是可以發動起來的。韓國人在亞洲金融危機時主動獻金、中國很多人在面臨亡國時願意流血、希臘民間有人捐獻購買國債,邊境社團和善心人士主動助難民。民主國家若能在政經危機前便從文化着手,提倡人民更「主動」地參與預防和解決問題,也許可避免不少困境。
「民主」一詞中的「民」字,也應重新認識。古希臘的民主不包括奴隸,今天希臘的民主則不能不兼顧外國人,尤其是借債國的國民和從外國湧入的難民。所以「民」不能單顧「國民」,還須兼顧別國,要有「世界公民」的意識。現代國際經濟和治安唇齒相依,一國難以獨善。
作者現居於美國俄亥俄州,曾任教授、研究員和行政主管,個人網址是:TomLChu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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