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堅拒換人的策略考慮 ／盧子健

【明報專訊】發展局長陳茂波的農地風波，已經成為政府的強烈政治風暴。執筆時，要求陳茂波下台的強大民意已經成形，但陳堅持不會辭職，政府消息人士則堅持不會撤換他。


陳茂波不願辭職是他的個人選擇，但更重要的是政府（或者準確一點說是特首）是否想換人。政府堅拒換人究竟有什麼考量？


擇「善」固執 3個考量

第一個可能是政府擇「善」固執。政府認為陳茂波在法律上、程序上以至道德上都沒有做錯，理應留任，這也是政府的公開官方口徑。


上述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從政者不可能沒有政治策略的考慮。現在要求陳茂波下台的輿論除了認為他真的是牟私利，或者違反利益申報程序，或者誠信有問題等等之外，已經出現不少更為實際的意見。要求陳下台的最有力理據是他已失去市民的信任，再留任局長只會令政府開展新界東北發展計劃寸步難行，或甚至整個發展局的各方面工作都會受拖累。從實際利益角度考慮，其實政府換人也是利多於弊。


政府當然會說自己不會受這些實利考慮影響自己的原則立場，但這只是門面話，不久前張震遠辭去行政會議職位，也沒有承認犯了什麼錯。他辭職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由於商品交易所一案，他已難以有效地履行行政會議成員的職務。


所以，就算政府真的是擇「善」固執留任陳茂波，亦一定有政治策略的考慮。第二個可能促使政府堅拒換人的理由就是他們認為這場政治風暴可以挺得過去。陳茂波是能幹官員，寧願保住他以至政府整體賠上一定的代價，換取他日後可能為政府帶來的貢獻。


如果政府真的如上述分析那樣想，其結論與市民的看法有極大的落差。陳茂波是否能挺得過這場風暴固然沒有十足把握，相信大多數市民並不覺得他是政府必須留用的人才。本來發展這項工作與他的專業沒有什麼關係，如果他的才幹要在這個崗位上有所發揮，應該是政治能量而不是專業威望。但一年多下來，他和他所領導的發展局項目遭受極多的政治困擾，他個人的政治能量明顯不足。


政府堅拒換人的第三個可能理由就是把這場政治風暴定性為與「反對派」的鬥爭。這一個思考角度似乎頗為經常地為本屆政府採用。所以在很多有爭議的問題上，無論是現屆政府就任前的改組政府架構方案、去年夏天的反國教運動、長者生活津貼的爭議等等，政府開始都是寸步不讓，能夠挺下去就挺下去，到無法挺下去再算。


政府的支持者很愛表示﹕梁振英上台後的很多政治風波都是政治上的反對力量與少數傳媒炒作出來。這些人根本不問情由、不會妥協，一個局長下了台，他們會把槍口對準另一個。向這些攪局的人讓步只是示弱，變相助長他們變本加厲，因此政府必須企硬挺下去。


這種鬥爭心態除了極其要不得之外，會導致政府在作政治判斷時有盲點。政府要考慮的不單是如何與反對派鬥，更重要的是如何維持公眾的信任和信心。以陳茂波風波為例，很多市民未必完全同意一些議員、評論員或者傳媒比較極端的指控，但如果說大多數市民滿意他就農地問題的解釋，或者滿意政府至今對事件的處理，那真的是一廂情願。政府漠視民意搞鬥爭，或者可以堵截政治對手的要求，但對自己的傷害更大。


上述3個理由並不排斥，雖然都沒有足夠說服力，但加起來卻可以令政府堅持不順應民意換人。陳茂波沒有錯，這場風波是因為有人炒作才變大，只要政府堅持不退縮、挺下去，市民一時間的不滿總會過去，如果民情一熾熱就換人，政府再下去便無人可用。上述是三大理由的融合版本，政府中人未必人人同時全面同意3個理由，但他們會互相肯定、互相聲援而維持一個外人可能難以理解的決定。


上述分析是從「正常」思路出發的分析，但也可能有其他「非正常」的理由令政府堅決保陳。


其他「非正常」理由保陳

第一就是特首本人考慮到換人對他在政府內處境的影響。張震遠辭職、林煥光的政制言論偏離政府官方口徑、陳啟宗與曾俊華論戰、林鄭月娥至今未為陳茂波開口護航……種種迹象顯示梁振英及其問責官員與行政會議成員這個班子內部矛盾重重、貌合神離。陳茂波可算是梁振英的嫡系，如果他被迫下台，梁在政府內更少有力的支持者。他力保陳也是力保自己的政治班底。


第二就是中央不想換人。主要官員是中央批准任命，除非陳茂波本人堅決辭職，即使特首想換人也會先和中央打招呼，不會貿然請一個現任官員離開。究竟中央會否厚愛陳茂波，我們對黑箱內的事情無法確知，但中央一般性喜歡維穩，除非不得已不想換人也可以理解。


很多香港問題難解決，不少人歸罪於社會氣氛、社會矛盾等等。其實香港的社會矛盾並不比其他地方更嚴重，一個更大的問題反而是目前政府決策能力低，而這個低能亦非只由於個人，而是前前後後上上下下有無數制約。陳茂波農地風波這類事，一個成熟的政府不會讓它發展到現在這麼難看的樣子！


盧子健

公共事務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