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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陣:當恐懼成為社會主導情緒 / 文︰林沛理長青網文章

2015年0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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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5年09月18日 06:35
2015年09月18日 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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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恐懼與利益,是人類行為的兩大潛在動機。唯利是圖當然是貶詞,但由利益帶動(profit-driven)的社會必然比被恐懼牽着鼻子走(fear-driven)的社會更理智、更有競爭力和更能把握機會,倒是毋庸置疑。


以前,香港人絕少因恐懼而錯過大好機遇,膽怯而不逐利不是香港人的本性。一直以來,香港成功,因為它最大的驅動力來自一種積極的進取精神,而不是消極的逃命和脫險本能。自由市場資本主義在香港如魚得水,締造一個又一個的經濟奇蹟(雖然奇蹟背後是令人髮指的社會不公);因為香港人的實事求是超越意識形態之爭。資本主義訴諸人的自利本性,這種牟利動機(profit motive)已經成為香港人的基因。


可是,回歸之後,香港人這種善於把握機會的能力(經濟學者佛利民(Milton Friedman)稱之為「a talent for recognizing a profit opportunity when they see one」),逐漸被一顆恐懼之心蠶食。到今日,常懷驚懼的香港人就像《聖經》利未記第26章形容的那些背棄上帝的以色列人那樣,「一聽到葉子被風吹的聲響,就會落荒而逃」(the sound of a driven leaf shall put them to flight)。


本來恐懼有它的功能和實用價值,不能單單視之為無用的負面情緒。恐慌出現,往往是要警告我們要打醒精神、嚴陣以待;就像疾病是身體向我們發出信號一樣。美國的保安專家和暢銷書作者貝克爾(Gavin de Becker)在《驚從天來》(The Gift of Fear)一書指出,我們的生活環境危機四伏,辦公室、家庭、娛樂場所、公共空間、街道、集體運輸系統,統統可以變成犯罪的現場和意外發生的地點。城市人要自保,必須高度警覺,並且能夠辨識所謂「肇事前的蛛絲馬迹」(pre-incident indicators)。至為關鍵的,是要為自己的生命安全擔憂,在適當的時候懂得害怕。


這也是進化心理學家(evolutionary psychologist)的觀察所得。他們發現,懂得害怕(capacity to fear)助我們趨吉避凶,是人類的生存之道。在一個充滿危機和陷阱的生存環境,處於常備不懈的作戰狀態,自然比渾渾噩噩和不知不覺有更大的生存和繁殖機會。管理學者也認為,善加利用,恐懼可以成為公司和員工追求卓越的強大動力。《狂者為王》(Only the Paranoid Survive)被視為領袖學(leadership studies)的經典,作者格魯夫(Andy Grove)深信,企業面對急遽轉變的經營環境,必須常懷惶恐之心。


野心家善於製造恐慌

問題是當恐慌變成習慣和心態(a habit of mind),我們再分不清楚什麼是來自現實的威脅(real threat),什麼是扎根於想像的威脅(imagined threat)。美國總統羅斯福的名言「歸根究柢,最可怕的還是恐懼本身」(the only thing we have to fear is fear itself),所指的恐懼是不加判斷、不加分析的驚懼情緒(indiscriminate fear)。這種恐懼不僅蠶食心靈,也蒙蔽理智,令人看不到利之所在;也最易被人利用來製造集體恐慌和動員群眾。在歷史上反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政客和野心家,無一不是善於製造群眾恐慌的「恐懼販子」(fear mongers)。恐嚇作為一種動員群眾上街抗爭的手段常常奏效,因為社會的源起,本來就是因為人類對自身的安全甚至生存感到憂慮和恐慌,所以才選擇生活在一起敵愾同仇。勢孤力弱者亡,人強馬壯者勝,本來就是歷史的鐵律。群眾因恐懼而聚,自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因恐懼而起。


近來香港的發展令人擔憂,恐懼似乎已經取代牟利動機,成為很多香港人判斷和行事的基礎。他們身上有一個「恐共(產黨)的開關裝置」,只要一按這個裝置,他們就會作出種種條件反射式的反應。當恐懼成為社會的主導情緒,社會早晚會淪為一個防衛心重,只懂得事後作出反應,甚至不假思索地反對改革的反動社會。


林沛理

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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