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楊建文於2015年9月捐贈香港城市大學2億港幣。這是單一個人捐贈本港大學的一筆大款項。讀完本文，可以了解這個重要的里程碑帶有深意，是個值得大家反覆思考的故事。
捐贈與專業
香港不大，只要提起有名號的人物，政、商眾人理當相知。自從確定此一捐贈之後，近4個月以來，我跟香港包括官家、富豪、士紳、平民百姓在內各類人士提起楊建文，居然鮮有人聽聞其名。土生土長的港人楊建文，豪邁乾脆，獨具慧眼，捐款城大，一言九鼎。當他決定捐贈，並把支票交到我手上之後，沒有囉哩囉嗦的附加條件，便低調轉身而去。
9月8日舉行捐贈儀式，有學生出其不意的衝着捐贈典禮鬧場，讓大學很為楊先生及現場出席的眾人過意不去，他虛懷若谷，反而一再感謝城大主持此項捐贈儀式。行得正不怕影子歪，古道夕陽、公理人心，楊建文平實篤行，獨立風格，為本地添加難得一見的清流之氣。
楊建文是頂尖的工程專家，從事光學高科技專業，身體力行，白手起家，並無耀眼的高級學位，更無政商背景。他講話精簡，做事利落，事業成就凌駕學位之上。楊建文從無美國教育生活的經歷，行事卻頗有美式科技人的風格與態式，可見道理放之四海而皆準。他的成就、捐贈、無私都值得香港年輕人學習。
學位與學識
我常想，理想的學位應該等同學識，但是依目前體制下所實施的高等教育，仍然無法做到將學位與學識畫上等號。由於社會有求得學位的壓力，所以大學樂於擠出各種學位，甚至創造出令人嘆為觀止的學程以回應需求，這多少跟兩岸三地，大學課業訂得繁瑣，甚至偶爾耍些花招有關。很少大學有意願自我審視並修訂裁減低效（low utility）的學程，甚至以為只要送上學位，未必有人在乎課程內容所代表的價值。如此目前並不存在的理想大學，為高等教育留下很大的改進空間。
為了看重學位，不少人盲目跟着別人亦步亦趨，想必認為那是一個方便的權宜之計。在難辨學識的普羅大眾眼中，學位或有短暫的用處，但是必須謹記，許多人竭力追求而獲得的學位，絕對不可能終身受用。說到底，學位提供資格證明，初時也許有助個人得到面試的敲門磚，卻不能確保稱心職業，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許多有名的學位，則除了好聽之外，一無是處。
質量與評鑑
上世紀1990年代前，大學評估在香港仍然陌生，大學及其教職人員不被評估，教學不評估，研究不評估，專業不評估。外行看大學，資格老就看好，當然大學的表現不評估，否則就是干涉學術自由。可是不評估，怎麼進步？就像是不照鏡子，怎麼整理儀容？何况，學術自由是指從事學術教研的自由。如果從事的工作與學術無關，怎麼能說是學術自由？怎麼從事學術科研的人不見得沒有自由，不從事學術工作的人，反而老談學術自由？
所以一定要重視質量，在充分定義的範圍內，談該談的，做該做的，追求卓越與成效，其理至明。如今，質量的設計、評估、提升，已從製造業推廣到服務、醫療、政府、教育、研究等各方向。如今大學在質量保證的概念之下，進步快速，已經超越硬、軟件的投資，而進一步考慮「心件」的投入。
以眼前的成果看，這「心件」的缺失，竟然是兩岸三地追求高教進步的要件。
最近有報道，指出大陸培養的博士人數超越美國，成為全球博士生產最多的國家。然則中國的科技實力、人文社科研究等，是否因此而居世界前列？學位人數躍居世界之冠，或許只為華人社會崇尚頭銜之風氣提供一個例證，至於學位的品質，有誰檢驗？如何檢驗？空有學位，大陸如此，港、台又何其不然？
科技不扎根香港
楊建文創建「伯恩光學」，功成於深圳、惠州，價值據估超過1100億港幣，2014年營業額達300億港幣，但是低調得竟少有港人得知，這又是一件人才外流，科技不扎根香港的例子。
學非探其花，要自撥其根。以上有關楊建文的故事，見證了如欲成就創新，學位之外，學識才真重要。有學位沒學識，隨處可見，令人扼腕。值2015年秋季開學之初，社會應該重振實幹苦幹的傳統香港精神，少提空心不實的概念，外行請勿領軍內行，打亂教研陣腳。
郭位
香港城市大學校長、美國國家工程院院士
新聞類別
副刊
詳情#
留言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