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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隨着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訪美臨近，中美峰會已經成為媒體的熱點。由於中美關係的特殊重要性，此次國事訪問必然會引起各方的高度關注，儘管這是一次中美最高層的機制性訪問。去年奧巴馬總統進行了國事訪問，有過習奧瀛台會。習近平秋季訪問華盛頓也是自然的安排，時間不宜太早以免與上次太近，但也不應過了今年，外交本來就是禮尚往來的。
中美關係「非常態」變化
不過，媒體的各種報道畢竟提供了相當複雜的信息，其中固然有各種期待，但也包含大量的疑問，後者甚至佔的比重更多，其中大部分同中美關係當前的狀况欠佳有關。近年來，兩國關係中出現了不少棘手的問題，呈現在世人面前的是一個負面列表，包括網絡安全、南海島嶼爭端、貿易和中國經濟下行帶來的各個方面問題等等，這些短期內似乎也看不到有解決的前景。另一方面，作為兩國間機制性的每年一度的戰略與經濟對話所達成的大量共識，落實情况也未如人意。這種狀况無疑不會給峰會取得成功所需要的公眾氣氛加分，在美國方面的輿論尤其嚴重，中方似乎也還需要時間來營造更積極的氣氛。
將這種看上去很負面的狀况都歸因於美國正走向總統大選高潮，雖有一定道理，但並非癥結所在。回顧冷戰結束20餘年，在1992的選舉年，對華政策成為重大負面議題。當時的民主黨候選人克林頓大打制裁中國牌，但他入主白宮後逐步改變，在4年後的1996年競選連任時，就放棄了這一戰術，公開撰文主張對華接觸政策。特別是在第二任期與中國建立了良好的關係，實現了兩國最高領導人的互訪，並從此形成機制。之後的小布殊在競選總統中也打過中國牌，但政策主張已遠不如克林頓1992年的攻擊性。他入主白宮後對華政策最初十分強硬，但在4年後競選連任時，對華政策也不是總統選舉中的議題。在他的第二任期中，中美關係基本穩定且有積極進展。回顧7年前，奧巴馬競選總統時，對華政策不是選舉中引人注意的問題，他在第一任期推行的對華政策是穩定和積極的，競選連任時對華政策也不引人關注。
簡單與之前的情况做一對比，便可知當前最突出的特點是中美關係在奧巴馬總統的第二任期出現惡化，並終於再次成為美國總統大選中的重要負面議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這種明顯的「非常態」變化理應引起重視和討論，那種以為美國總統選舉過後將一切歸於平靜的想法，是沒有根據的。
負面解讀對方戰略意圖
中美關係的惡化並非始於今日，近兩年諸多中美資深專家學者對其趨勢和後果深感擔憂，所謂中美「戰略互疑」的加深、「中美建交以來最不好的時期」等議論不斷出現。導致這些負面評價和警告是因為兩國關係惡化源於一些深層原因，其一是若干年前對「阿拉伯之春」將引發第三次民主化浪潮大幅擴展的遐想或擔心，導致中國內部對美國將致力於「西化」、在中國鼓動「顏色革命」的警惕，加之中國轉型期的社會矛盾激化、政局複雜多變，如出現了王立軍事件等。這些因素從內外兩個方面導致意識形態因素對中美關係的負面影響上升。
其二則是2008年美國爆發「次貸危機」，美國因給世界經濟帶來災難性影響而威信大幅受挫，美國的世界地位受到嚴重的衝擊。與之相反，中國在這個階段經濟增長強勁，成為拉動世界經濟的火車頭，並一舉上升到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地位。全世界都在談論中國經濟最終會超過美國，對中國未來十分看好成為潮流。中美很多專家也持同樣看法，即美國將面對一個更加自信的中國。恰於此時發生的中國與其鄰國在南海、東海的海洋島嶼爭端等，也因此被賦予極大的象徵意義，中美在西太平洋的各種矛盾和對立，都被解讀為新一輪大國地緣鬥爭的開始，中美雙方也更多地從負面甚至是「陰謀論」來解讀對方的戰略意圖。
習訪美具有雙重性
了解如此複雜的背景，就能理解為什麼有專家將中美之爭概括為是「兩個秩序」（美國維護其主導的國際秩序和中國維護其國內秩序）之爭，或者乾脆將中美的對抗稱為「新冷戰」。正是當前中美關係的這種特殊的負面狀態，導致人們給予即將展開的中美峰會非同一般特別的關注，不論是疑問還是期待，都大大超出了對一次機制性訪問慣有的程度。這在客觀上使習近平訪美具有了雙重性，它即是以往的高層互訪機制的延續，也有可能成為一次歷史性的訪問。
從中美正常化的歷史看，中美兩國領袖互訪的次數很多，國事訪問也有過很多次了。其中對歷史進程影響最大的是1979年1月鄧小平訪美，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袖第一次對美國事訪問，其結果用基辛格的話說，就是兩國建立了「心照不宣的同盟」。當鄧小平的專機返程起飛時，《華爾街日報》的記者在機場報道說，「鄧9天旋風式的訪問結束了，他現在回去開始新的長征，美國則將為中國的現代化提供後勤支持」。那之後中美高層互訪不斷，都對推動中美關係起了積極的作用。例如，1997年10月，時任國家主席江澤民通過訪美，恢復了曾中斷12年的兩國領導人互訪，之後兩國關係總體是向前發展的。
按中國方面的傳統，「禮之用，和為貴」，峰會總會解決一些重要的具體問題，不過中方更願意表達的是為兩國關係確定大方向，以及在領導人之間建立具有統領全局的戰略性共識。當前層出不窮的具體問題都可以說很重要，但如前述之複雜背景，哪個領域能否取得進展，都取決於戰略互信的建立和雙邊關係大局的平穩，而且很難一蹴而就。中國駐美崔天凱大使說屆時會有「驚喜」，人們也都期望中美關係能由此次國事訪問而穩定下來，期待能將中美由一份負面清單的局面扭轉為正面表列。
作者是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
中美關係「非常態」變化
不過，媒體的各種報道畢竟提供了相當複雜的信息，其中固然有各種期待，但也包含大量的疑問，後者甚至佔的比重更多，其中大部分同中美關係當前的狀况欠佳有關。近年來，兩國關係中出現了不少棘手的問題，呈現在世人面前的是一個負面列表，包括網絡安全、南海島嶼爭端、貿易和中國經濟下行帶來的各個方面問題等等，這些短期內似乎也看不到有解決的前景。另一方面，作為兩國間機制性的每年一度的戰略與經濟對話所達成的大量共識，落實情况也未如人意。這種狀况無疑不會給峰會取得成功所需要的公眾氣氛加分，在美國方面的輿論尤其嚴重，中方似乎也還需要時間來營造更積極的氣氛。
將這種看上去很負面的狀况都歸因於美國正走向總統大選高潮，雖有一定道理，但並非癥結所在。回顧冷戰結束20餘年，在1992的選舉年，對華政策成為重大負面議題。當時的民主黨候選人克林頓大打制裁中國牌，但他入主白宮後逐步改變，在4年後的1996年競選連任時，就放棄了這一戰術，公開撰文主張對華接觸政策。特別是在第二任期與中國建立了良好的關係，實現了兩國最高領導人的互訪，並從此形成機制。之後的小布殊在競選總統中也打過中國牌，但政策主張已遠不如克林頓1992年的攻擊性。他入主白宮後對華政策最初十分強硬，但在4年後競選連任時，對華政策也不是總統選舉中的議題。在他的第二任期中，中美關係基本穩定且有積極進展。回顧7年前，奧巴馬競選總統時，對華政策不是選舉中引人注意的問題，他在第一任期推行的對華政策是穩定和積極的，競選連任時對華政策也不引人關注。
簡單與之前的情况做一對比，便可知當前最突出的特點是中美關係在奧巴馬總統的第二任期出現惡化，並終於再次成為美國總統大選中的重要負面議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這種明顯的「非常態」變化理應引起重視和討論，那種以為美國總統選舉過後將一切歸於平靜的想法，是沒有根據的。
負面解讀對方戰略意圖
中美關係的惡化並非始於今日，近兩年諸多中美資深專家學者對其趨勢和後果深感擔憂，所謂中美「戰略互疑」的加深、「中美建交以來最不好的時期」等議論不斷出現。導致這些負面評價和警告是因為兩國關係惡化源於一些深層原因，其一是若干年前對「阿拉伯之春」將引發第三次民主化浪潮大幅擴展的遐想或擔心，導致中國內部對美國將致力於「西化」、在中國鼓動「顏色革命」的警惕，加之中國轉型期的社會矛盾激化、政局複雜多變，如出現了王立軍事件等。這些因素從內外兩個方面導致意識形態因素對中美關係的負面影響上升。
其二則是2008年美國爆發「次貸危機」，美國因給世界經濟帶來災難性影響而威信大幅受挫，美國的世界地位受到嚴重的衝擊。與之相反，中國在這個階段經濟增長強勁，成為拉動世界經濟的火車頭，並一舉上升到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地位。全世界都在談論中國經濟最終會超過美國，對中國未來十分看好成為潮流。中美很多專家也持同樣看法，即美國將面對一個更加自信的中國。恰於此時發生的中國與其鄰國在南海、東海的海洋島嶼爭端等，也因此被賦予極大的象徵意義，中美在西太平洋的各種矛盾和對立，都被解讀為新一輪大國地緣鬥爭的開始，中美雙方也更多地從負面甚至是「陰謀論」來解讀對方的戰略意圖。
習訪美具有雙重性
了解如此複雜的背景，就能理解為什麼有專家將中美之爭概括為是「兩個秩序」（美國維護其主導的國際秩序和中國維護其國內秩序）之爭，或者乾脆將中美的對抗稱為「新冷戰」。正是當前中美關係的這種特殊的負面狀態，導致人們給予即將展開的中美峰會非同一般特別的關注，不論是疑問還是期待，都大大超出了對一次機制性訪問慣有的程度。這在客觀上使習近平訪美具有了雙重性，它即是以往的高層互訪機制的延續，也有可能成為一次歷史性的訪問。
從中美正常化的歷史看，中美兩國領袖互訪的次數很多，國事訪問也有過很多次了。其中對歷史進程影響最大的是1979年1月鄧小平訪美，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袖第一次對美國事訪問，其結果用基辛格的話說，就是兩國建立了「心照不宣的同盟」。當鄧小平的專機返程起飛時，《華爾街日報》的記者在機場報道說，「鄧9天旋風式的訪問結束了，他現在回去開始新的長征，美國則將為中國的現代化提供後勤支持」。那之後中美高層互訪不斷，都對推動中美關係起了積極的作用。例如，1997年10月，時任國家主席江澤民通過訪美，恢復了曾中斷12年的兩國領導人互訪，之後兩國關係總體是向前發展的。
按中國方面的傳統，「禮之用，和為貴」，峰會總會解決一些重要的具體問題，不過中方更願意表達的是為兩國關係確定大方向，以及在領導人之間建立具有統領全局的戰略性共識。當前層出不窮的具體問題都可以說很重要，但如前述之複雜背景，哪個領域能否取得進展，都取決於戰略互信的建立和雙邊關係大局的平穩，而且很難一蹴而就。中國駐美崔天凱大使說屆時會有「驚喜」，人們也都期望中美關係能由此次國事訪問而穩定下來，期待能將中美由一份負面清單的局面扭轉為正面表列。
作者是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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