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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旅遊﹕拉丁美洲年輕人革命的代價長青網文章

2015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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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5年09月27日 06:35
2015年09月27日 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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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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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年輕人為了心中理想,往往是最先站出來,尋求公義平等。


可是社會無情,總愛給他們歷練,要他們見識社會的殘酷,甚至賠上性命。


三十年前的阿根廷,到現在的墨西哥,皆提醒大家,大愛背後,代價其實沉重,甚至可說是自私的。


小愛與大愛,孰重孰輕,歷史會告訴我們。


阿根廷五月廣場

母親白頭巾

阿根廷(Argentina),拉丁美洲最南端國家,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Buenos Aires),有「南美巴黎」美譽。你可以在街頭呷一口紅酒,欣賞西班牙遺留的建築。就算貧民區La Boca,繽紛樓房間的探戈舞者,舉手投足,迸發激情,已教人醉生夢死。浪漫城市背後,是否一樣忘憂?


脫離西班牙 獨立成國

布宜諾斯是我們拉丁美洲之行首站,由市中心五月廣場出發。五月,是阿根廷誕生的月份,一八一○年,阿根廷成功脫離西班牙殖民地,獨立成國,廣場遂以「五月革命」命名。是巧合還是天意,除了南美巴黎,真正的巴黎國土法國,在158年後的五月,同樣爆發革命。一九六八年,一場由大學生掀起的革命,一發不可收拾,如洪水決堤,罷工罷課,令巴黎癱瘓,迫使戴高樂讓步。


如果五月是革命的月份,那麼,學生和年輕人注定是革命的火苗。布宜諾斯的五月廣場,地板給畫上一個個白色塗鴉,城市導覽團的女學生解畫說:「地上圖案,其實是我們婦女的典型頭飾——三角頭巾。一九七六至一九八一年,是阿根廷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一九七六年,軍人魏地拉(Jorge Rafaél Videla)發動政變上台,成為總統。掌權後,他以獨裁及高壓手段,排除異己,『骯髒戰爭』(Guerra Sucia)爆發,多達三萬名阿根廷人『被消失』。當中有不少是學生和青年,他們被逮捕後,杳無音訊,是生是死,沒有一絲線索。我們心知肚明,他們已被殺害,永遠不會回來了。可是身為母親,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堅信子女尚在人間。她們四周奔波,打聽孩子下落。這群媽媽儘管心力交瘁,但不肯絕望,最後來到五月廣場,把最溫柔但又最堅韌的力量,團結起來,成立『五月廣場母親』(Madres de Plaza de Mayo)。佈滿你們腳下的頭巾,就是這群媽媽的標誌;白色,借喻為小孩的尿布,失蹤的孩子。這塊綁起的白色頭巾,是母親跟孩子的聯繫,也是失去孩子媽媽的無聲呼叫。」


被擄走的名字

記在地上

這天的布宜諾斯,艷陽明媚,廣場上白色頭巾,給照得閃閃發亮。廣場四周車水馬龍,大家經過廣場,總匆匆而過。三十多年過去,這群母親,靠自己力量,努力叫世人不要遺忘過去。又其實,事情根本還未過去,尋找孩子至今仍然繼續。除了白頭巾,地上還有好些名字和日期,原來當年政府,把這些年輕人的子女一併擄走。這群小孩子下落無從稽考,母親唯有在地上,寫下孫兒姓名和出生日期,如果他們尚在人世,今天理應是三十多四十歲的中年人了。昔日小孫兒,假若經過五月廣場,會低頭尋找自己的身世淵源,跟奶奶相認嗎?


時間流逝,但地上塗鴉仍然醒目,未曾磨滅。這群青年,堅信自己理念,肉身不在,但雖死猶生,精神長存,反過來影響母親,由愛出發,勇敢道出不公義,爭取所愛所信,令大眾及後世動容,打破時空限制。愛和信念,看似柔弱,但從來是人類最具影響力的武器。上善若水,也許如此。


墨西哥被失蹤的學生

民眾上街向政府討公道

上天似乎樂此不疲,要考驗人間親情。一年多後,旅程走到終點,拉丁美洲最後一站,我們來到墨西哥。其中到San Cristóbal de las Casas的車程,原定五小時,最後多花一倍時間,才到達目的地。原來,公路有示威,癱瘓交通。旅舍職員哥哥說:「也許是為了四十三名大學生吧」。


二○一四年九月二十六日,是墨西哥的黑色星期五。在Guerrero市,有大學生不滿政府新政,抗議示威。一行共四十三名師範大學生,坐巴士出發,打算訴諸不公,誰料這群將來老師「失蹤」了。「大家心知肚明,這是政府所為(註:當時還未證實學生遇難)。他們先下手為強,要他們『消失』。這件事震驚大眾,引起全國示威。你在街上望望,不難發現,牆上有不少塗鴉或尋人啟事。」職員哥哥補充。


政府先發制人 槍殺再燒死學生

其實,我明白你們感受。因為我城香港跟你們一樣,學生先站出來,挑戰不公義。大家既感動又羞愧,聲援學生之餘,更正視自己將來,所以爆發「雨傘運動。對了,你們學生,為何事抗議?「由教育、交通到福利等等,幾乎所有範疇。誰料政府先發制人,全國憤怒得不得了,這段日期抗議示威不絕,大家誓要政府交代,還學生一個公道。我明白,不然今天消失的是學生,明天消失的就是大家。」「對,這是抗議其中一個主題。」職員哥哥說。


數天後,朋友傳來新聞連結,原來四十三名學生全部罹難。作案手法兇殘可怖,先槍殺再燒死,好些學生還尚存一口氣,活活燒死。兇手矛盾直頭市長及其夫人,收買黑幫作惡。


遊行

高喊逍遙法外

十一月二十日墨西哥國慶日,剛巧身在首都墨西哥城,在市內博物館寄放背包時,給告知是日提早關門,因為要為巡遊(Desfile)作準備。巡遊由墨西哥市中心(Zócalo)出發,約晚上六時開始。記得在危地馬拉(Guatemala)安地瓜小鎮(Antigua)的國慶巡遊表演,所有學校傾巢而出,打鑼打鼓,好不熱鬧。我們以為,墨西哥市的國慶巡遊,定過之而無不及,所以打算湊個熱鬧。


晚上七點多八時,我們出門往Zócalo出發。好些人群陸續出現,然後各小街支流匯合至大街。人流充塞整條馬路,大家掛着肅穆神色,緩緩而行。原來,Desfile除了指巡遊,更可指遊行。首都國慶日,不是粉飾太平載歌載舞,而是自揭瘡疤,為早前四十三名師範大學生吶喊申冤,抗議政府腐敗。人民高舉自製橫額,拍打節奏,遊行恍如巡遊般聲勢浩大。每隔一段時間,他們就會倒數:43、42、41,直至3、2、1,然後大喊:Fuera pena! Fuera pena! Fuera pena(逍遙法外)。


遇害者父母高舉子女大頭相

我順着人流繼續向前走,聽他們吶喊倒數,由43到1。我的喉嚨,彷彿醞釀着什麼,有點哽咽;呼吸,也愈來愈困難。數字每減一,就似乎想像到一個個學生,接二連三被焗死射死燒死,直到一個不留,化為灰燼。幾次倒數,我強行壓下咽喉間的衝動,可是灼熱有增無減,終於,我忍不住跟着大喊:逍遙法外!逍遙法外!逍遙法外!企圖喊出喉嚨鬱結,希望上天聽到,還學生一個公道。


沿路看到不少橫額寫着「Fue el estado」,我問一對舉着同樣字眼牌匾的老夫婦,他們說:「兇手是政府(Asesino fue el estado)。他們沆瀣一氣,蛇鼠一窩,包庇兇手,縱容謀殺。


說着說着,老爺爺突然指着遊行隊伍:「Los padres。」


原來是遇害者的父母。他們手持半人高的紙牌,上面印有學生的黑白大頭相。他們木無表情,木偶般繼續前行。


我的鼻子好像酸酸的。遊伴看了看我,有點驚愕:「想不到你感觸如此大,竟然哭了」。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何。作為異鄉人,我不了解他們國情,更遑論什麼感情。按理來說,理應冷靜。「孩子這樣殘酷死去,實在令人太悲傷。孩子的父母,臉上雖然沒有端倪,但他們深沉的極哀氣息,感染了我。也許,這就是沒有國籍劃分,是人類共同都有的惻隱之心。」我說。其實我懷疑,惻隱之心,真的人皆有之嗎。不然兇手為何能狠下毒手?


學生靜默 警持槍戒備

隊伍最後走到Zócalo。好些人留在廣場繼續喊口號,好些人圍着市政府廳,隔着鐵欄杆,大叫Asesino(兇手)。當然,兇手不在市政府廳內,圍在建築外的,是一字排開的警察。他們沒有反抗,只是與鐵欄隔着約三十米距離,貼着建築,保護市政府廳。遊行沿途看不見一個警察,大家可隨意加入或離開隊伍。博物館職員所說的準備,原來是在遊行沿途的政府建築,架起薄鐵板,以保護建築物。


最初我以為政府自知理虧,是次遊行才不敢干預打壓。但原來在另一城市Puebla,有學生在學校舉行靜默活動,可是校園上空有直升機盤旋,警察更持槍準備。學生,沒有因為事件受國際關注,而變得安全,仍然水深火熱。


小愛大愛 跨越時空

大愛代價往往殘酷。遠至拉丁美洲的阿根廷和墨西哥,近身至我城香港或鄰近的台灣,年輕人爭取心中信念時,面對的險阻,往往遠超他們的人生經歷。唯有背後沒條件的愛,方能支撐他們繼續前行。沒有私心的愛,是由犧牲他人心中所愛,以淚換取來達到目的。試問有誰,擁有這顆赤子之心?謝謝你們,勇敢無私的年輕人,造就今天的文明社會。更謝謝背後的父母,給他們力量。


文、圖/ 李碧君(www.facebook.com/deberesdelviaje)

編輯/ 蔡曉彤

fb﹕http://www.facebook.com/SundayMingp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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