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軍：「左右手互搏」的中國外宣難題

【明報專訊】武俠小說《射雕英雄傳》中，有位綽號老頑童的怪俠周伯通。他習武成癡，自創一套用自己「左右手互搏」之術，以增進武功。金庸筆下所謂「左右手互搏」，不過是周伯通為避免無對手時太過無聊的遊戲，但外人看着肯定很滑稽。中國的對外與對內宣傳之間就有些像「左右手互搏」，當然也是公共外交的難題。


中國政府現在愈來愈重視對外宣傳，多年前就提出努力搞好「大外宣」，統合各種資源和協調諸多領域，針對國外各方面和各層次的公眾等，展開系統性的強有力的宣傳和公共外交。例如在被認為是重大事件或重要的時刻，都會重金購買國外有較大影響的媒體的廣告版面，刊登有關中國的信息等等。其效果如何需待時日檢驗，當下的最大困惑就是國內宣傳與外宣之間如何保持協調一致，而不是互相抵消，甚至使外宣難以取信於人，達到預期的目標。


「內外有別」觀念 用兩套話語

例如，中國領導人在各種國際場合都會闡述諸如「繼續深化市場經濟改革」、「與國際體系接軌」，甚至提倡「民主」、「自由」作為人類的共同價值等等。差不多同時，國內在加強意識形態鬥爭、宣傳反對「普世價值」、各種「不准」，之前甚至一度波及學校的教科書。這種對內、對外宣傳大相徑庭甚至對立等正日益突顯，引致外界各方對中國未來發展方向的困惑，加深對當前相關政策的可信性的懷疑。


上述不協調部分的源自一套獨特的「內外有別」的觀念，及認為中國是另一個世界，所以宣傳要區隔「對外」和「對內」，用兩種觀念和兩套話語。這在中國有久遠的傳統，又在後來一段與外界隔絕時期被強化。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與外部世界的關係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在根本上衝擊着「內外有別」觀念。


首先是中國已經於世界深度融合，達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程度，而且還在繼續。中國內的各個領域，甚至中國人的生活方式等，都會對外部世界產生間接或直接的影響。在這種深刻改變的中國外關係結構中，要在觀念的流通與傳播中區隔「內外」，建立起觀念交流的「防火牆」，想像一個封閉的「內」與開放的「外」單向度宣導，既無益處，也無可能。


反映中國與世界的關係演變

其次，「外交是內政的延伸」對於專業的觀察者幾乎是條定理，外部世界會因此而迫切和愈來愈緊密地觀察中國內部的各種變化，以及希望提高中國「內」的透明度，他們不會僅僅坐等中國的宣教，而是愈來愈主動的自己觀察。這些年來一個重要的發展，就是愈來愈多外國人在學習中文並已結碩果，很多外國學者和觀察家可以熟練地閱讀中文文獻和直接與中國社會各階層交流。他們不再簡單依賴與為數不多的中國專業精英進行交流，便基本可以形成對中國各領域的認知。這使得中國「內外宣」之間的區隔很容易被看到，並成為分析的對象甚至被放大，自以為是的單向度外宣的效果還會大打折扣和被詬病。


中國內外宣「左右手互搏」只是一種現象，深層次上反映了中國與世界之關係的本質和演變，以及中國人在各個階段上的認識水平和內容。所以，「內外宣」最終能否協調起來以及協調到何種程度，最終取決於中國與外部世界建立起或打算建立起何種關係。


作者是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