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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陣:多元文化 長治久安 / 文︰胡逸山長青網文章

2015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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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5年11月03日 06:35
2015年11月03日 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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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近來有一些學富五車,言論一向還算中肯進步的評論員朋友們,在各種社交媒體上,不時強調在一個多元族群或文化的社會裏,唯有獨尊一種語文、獨行一種文化,方能把社會各方團結起來,對國家效忠、對社會認同等。對於如此似是而非的論調,我根據自己多年來的生活體驗,坦白說還是不敢苟同的。


長年以來,我有幸曾在世界幾大洲生活過,在學習與工作之餘,也不忘體察當地社會的相處模式。在這些地區當中,有些族群構成是單元的,也有些是多元的。讓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還是在1990年代下半葉曾在那工作過的瑞士。


瑞士數語並重尊重多元

瑞士大多數的國民,雖然在人種上可能同屬一族,但高山峻嶺的地理環境,也造就了彼等之間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有人曾把瑞士的「語種多元化」做如是的形象化描述,即閣下用力的丟出一塊小石子,石子落地之處,該地之方言必與閣下拋石之處的方言有所不同。這個比喻當然有點誇張,不過距離事實情况也還並不遠。


約70%的瑞士人是德語系的,操着獨有的德語方言,多數在鄰近德國與奧地利的北部與東部務農或畜牧,但也有在蘇黎世這世界其中一重要金融中心服務的,或在一些迷你山城裏從事滑雪等旅遊業或眯着眼在顯微鏡下手工製造其舉世聞名的鐘表的。這些德語系瑞士人,應該就是我們外人刻板印象中不苟言笑的瑞士人的典型。


另外約20%法語系的瑞士人,多分佈在西部靠近法國的日內瓦湖周邊的城市或郊區裏。而少過10%意大利語系的瑞士人,主要分佈在南部臨近意大利的科莫湖畔,舉世聞名的盧卡諾影展,即在此舉行。最有趣的,可能還是有數萬名操着所謂「前羅曼語」(有些喻其為德語腔的意大利語)的瑞士人,在東南部幾乎長年積雪的山區裏安居樂業。


瑞士在現代的百多年來,每以其富足、中立的姿態而為世界所稱頌。但其實在更遠的歷史裏,瑞士因為全國多為陡峻的山區,不易從事農業,所以在歐洲的農業時代,其實還是蠻貧窮的所在。當時的瑞士青年壯丁們,有些最遠赴美洲謀生,但更多的,卻是選擇到海外去當僱傭兵,幫其他窮兵黷武的歐洲各地的君主們出生入死的去賣命打仗。如直到今日,在梵蒂岡站崗的教宗御林軍們,清一色皆為瑞士裔。因如此艱辛的歷史使然,造就了瑞士人較為踏實,不做無謂幻想的國民性格。


既有如此複雜的語種文化,加上現實主義的思維,所以瑞士是有4種官方語文的。一般瑞士人從小學習與通曉至少兩種本國語言(通常是德語與法語),再加上世界通用的英語,所以與歐洲其他重要國家以至世界各地交往,雖不能謂無往不利,但至少就更為順暢了。


如我當年所居住的日內瓦,為一法語系城市。但我初到該地,法語能力未如人意,但倒是曾正統的學過德語,還有一個德國文學學士學位。故有時在社交應對時,日內瓦當地人自然的說起法語,而當我以生硬的法語解釋說自己法語造詣不行,希望能以德語交談時,對方當然先愣了一下,不過幾乎馬上就以流利的德語把話頭接下去!這一點我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後來自己痛下決心惡補法語,以便更有自信的應對在日內瓦的日常起居,又是後話了。


我在瑞士時一有空閒,每喜歡搭火車到處走。而從日內瓦往東或往南走,一路上的火車廣播用語,會隨着所經地區的不同語種而有所變化,從法語轉為德語或意大利語。印象中特別深刻的,是在瑞士中西部有個德法兩語兼用的小城市,連其市名都有德法兩個版本。而經過該城市時,火車上會以法語廣播:「我們即將抵達Bienne!」也會以德語廣播:「我們即將抵達Biel!」


一城數名、數語並重,我想這是充分體現瑞士尊重多元、彰顯多元的範例。我常想,其實德語系的瑞士人已然佔了該國人口中的大多數,他們絕對有「條件」去「欺負」、去「稱霸」於其他少數族群的,但現實就是彼等選擇與其他族群及文化語種共存共榮。在瑞士國會裏,議員們都得在無翻譯的狀况下隨意以各自的語言來辯論,而毋須被強迫只使用最大族群的語言。所以,瑞士人裏不盡相同的文化認同與實踐,都能得以充分的發揮,也是彼等國度雖小,卻能在國際舞台上發揮超比例影響力的原動力。


斯里蘭卡獨尊一文一族

那麽在這偌大的世界裏,又有無反面的例子,即本為多元文化的社會,卻獨尊單元文化呢?那當然是有的,其中最顯著的例子之一,即為南亞的島國斯里蘭卡(舊稱錫蘭)。在上世紀中葉的斯國,剛從英國殖民地的枷鎖中獨立出來,承繼了英國人一整套的管理制度,又實施民主,堪稱亞洲的一顆充滿希望的明珠。


我曾短暫地在斯國工作過,還記得我的當地同僚去接我的機後在往酒店路上興奮的強調,當年連好一些現在已名列先進國行列的亞洲國家,當年都忙不迭地往斯國取經治國的寶典呢!我一路經過好幾個堆滿沙包,軍人荷槍實彈地虎視眈眈的檢查哨崗,再加上路旁滿堆滿堆的貧民窟,實難想象同僚所描繪的斯國當年的盛况。進了酒店房間,看到窗簾密封,便上前把它左右一甩,迎面而來的是高牆上對正着我的機關槍!原來酒店隔壁是總統府,在內戰頻繁的當年,不得不加強保安,每隔一小段牆,即有架着機關槍。


但本應成為亞洲典範的斯國為何會陷入內戰的深淵呢?這還是得從族群結構說起啊。斯國的絕大多數民族為僧伽羅人,長遠以來為當地土著,但主要從事較低下的工作。而主要的少數民族是淡米爾人,一些自古以來就世居斯島,也有些是英國人從印度南部帶過來的。淡米爾人傳統上較重視教育,所以其子弟每受英國人重用,在民事服務以至各個專業領域裏,都起着領導作用。這一點頗為僧伽羅人所不滿。


所以在獨立不久後,因人數衆多而掌握着斯國政權的僧伽羅人,便推動了一系列的「獨尊僧伽羅」計劃,一切以僧伽羅人及其文化優先,打壓淡米爾人的母語及其他社會、經濟、文化權利。淡米爾人有所不忿,在一位頗具魅力的領袖登高一呼下,索性拿起武器與斯國政府開戰。內戰連綿了近40年,造成全國各地民不聊生,恐怖襲擊幾乎每日皆有,各種發展項目停滯不前。直到幾年前,斯國政府軍才在疑是犯下戰爭罪行的情况下把淡米爾叛軍消滅掉。近幾年來淡米爾人被賦予些少的自治權利,社會、經濟情况才略有改善。


客觀地來說,瑞士與斯里蘭卡這兩國在近代其實都具有成為富裕與平穩的精緻小國的條件。但瑞士做到了這一點,還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斯國的表現卻未如人意。我想,除了各種外在因素外,這兩國在選擇各自國內的多元族群應如何更融洽相處的模式上也有很大的關係。選擇多元文化百花齊放的瑞士,其在經濟文化科技等各領域的成就舉世有目共睹。而選擇獨尊一文一族的斯國,其哀鴻遍地也人所皆知。所以在東亞好一些多元族群社會裏,如何做出慎重的治國原則的抉擇,在很大程度上也決定了長治久安的可能性。


胡逸山

馬來西亞首相前政治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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