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智傑：傳媒警報變「狼來了」？

【明報專訊】按傳媒報道，香港零售業總銷貨價值連續7個月下跌。而最新公布的9月份零售數據，亦較去年同期下降6.4%。其實，不少零售業界人士已大呼業界正步入「寒冬」，並指若香港繼續排拒大陸旅客，又不開拓客源的話，遲早業界會有裁員。不過，「零售業寒冬論」卻引來爭議連連。有百貨公司總裁便比較2015年及2003年的零售數據，指出無論從跌幅及零售總額，2015年的數字都大幅優於2003年，藉以諷刺「寒冬論」實在太誇張。


零售業的表現數字，只是傳媒和輿論這陣子討論香港經濟是否出現轉角的一例。另一炒得火熱的題材，是香港樓市是否亦響起「警報」。據報，香港中價至下價樓的估值正漸漸逆轉，住宅租金亦出現「劈價潮」。此外，一手樓的推盤價亦愈來愈貼近二手樓價，反映地產發展商積極「散貨」，因而讓市場猜測他們是否也看淡樓市前景？再者，政府公布的未來潛在住宅供應量亦創新高，美國加息疑雲陣陣，香港樓市是否轉角在即？


「社會警報」讓群眾關注問題

當然，我沒有水晶球，只是按傳媒報道所發出的「警報」作出推測。說實在，平時生活各有各忙，要求人們時刻留意新聞時事，全心投入大大小小社會事務各政策爭議，有不切實際之嫌。有見及此，傳播學者John Zaller便提出以「社會警報」作為大眾對傳媒表現的合理期望。他指出，新聞機構或許難以透過報道讓市民具有充分公共及政策知識，畢竟觀眾讀者的興趣未必在於「硬新聞」，亦未必有興趣投入所有公共爭議。不過，假如傳媒能夠成為社會的警報器，在社會發生問題之時，發出適切的警報，讓社會有足夠數目的群眾（critical mass）關注問題，從而推動社會作出回應，則亦算是克盡己責。


的確，大家平日工作繁忙，家事亦可以頗為費心，有時連認真看新聞和評論的時間也沒有。然而，假如傳媒和社會輿論高度集中於一些事件——早前的鉛水風波爆發及蔓延之時、內地遊客遇襲身亡，以至是本月即將舉行的世界盃外圍賽「中港大戰」，相信都會讓人們議論紛紛，即使沒有看新聞，也從人際網絡或社交媒體中得悉事件。不過，假如在社會沒有出現讓整體社會高度關注的「大事」，傳媒和輿論各說各話，則較難啓動所謂的「社會警報」。


接收「警報」多 大眾感麻木

不過，即使傳媒和輿論能口徑一致地發出「社會警報」，其威力於現今社會亦有不少的變數。首先，是傳媒作為發出「社會警報」的功能，漸漸於社會中變成「狼來了」的故事。在市場競爭激烈的環境下，傳媒為求爭取觀眾和讀者，自然傾向發掘有爆炸性的新聞故事。是故傳媒向社會發出的警報數量，恐怕只會有增無減。


再者，在如今資訊發達的生活環境下，人們每天接收的「警報」，恐怕已經不少：大家平時喜愛的加工肉食，忽然被世界衛生組織列為致癌物，就連新鮮紅肉都不能倖免。而食品安全問題、個人資料風險問題、騙案問題等，更成了老生常談的話題。觀乎此，便不難明白傳媒發出的「社會警報」，有可能會遇到「狼來了」的心態——大眾接收的「警報」已經很多，甚至乎開始有點麻木了。在部分市民眼中，傳媒可能不過是一個響個不停，而且不時「誤鳴」，又或「失靈」的警報器。


此外，資訊氾濫，人們休閒時間日短，亦使觀眾讀者們選擇性地接收社會資訊，大家按各自的喜好、習慣、對傳媒機構的政治及社會立場的評價等選取新聞。况且，「社會警報」往往涉及預測未來，讓一眾專家、學者以至官方代表言人人殊。結果，人們假如聽見不合心意的「社會警報」，亦不難找到一些與之商榷的資訊和評論。另一方面，新聞報道本身亦有「平衡報道」的行規。不同的意見放在一起，自然亦減少了「社會警報」的威力。


涉預測未來 爭相詮釋社會趨勢

當然，我們不能低估傳媒引起社會產生警覺性，以至是引發恐慌的可能。但問題是，社會出現警覺性或恐慌，跟傳媒發出「社會警報」之間的關係，可能是雞與雞蛋誰先誰後的爭議。是傳媒和新聞工作者「先知先覺」，洞察問題，向社會預先發出「警報」？還是，傳媒和新聞工作者亦可能是順勢而行，觀察和估量社會民情的起伏，當發現社會醞釀風險意識或恐慌之時（例如網絡流言處處、社會忽然不再信任某些機構、組織以至是制度），便順水推舟，把社會情緒報道出來，以至放大些許，以求銷量？


John Zaller提出「社會警報」的概念，原意是為新聞傳媒的表現說項，指出只要傳媒適時提醒社會關注問題，便算盡了社會責任。不過，「社會警報」往往涉及預測未來風險，而預測未來卻正正是讓傳媒、新聞工作者，以至是其他社會持份者發揮空間、爭奪詮釋社會趨勢的機會。這似乎讓「社會警報」的概念更具爭議。


作者是恒生管理學院傳播學院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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