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巴黎再次發生血腥慘案,恐怖分子或用機槍掃射,或拋手榴彈等,殺死了百多位平民百姓。這是繼今年初專以「不文」漫畫來嘲諷權貴或如宗教等「高大上」觀念的巴黎《查理周刊》辦事處被掃射造成十幾人罹難後的又一重大恐怖襲擊事件,而且傷亡人數是多出十幾倍的。伊斯蘭國恐怖組織(Islamic State)在事後還大剌剌的在社交媒體上承認此次恐襲乃彼等所推動之。
這些伊斯蘭國恐怖分子根本就不把政府當局放在眼中,法國總統在體育場內觀賞球賽,他們就在場外引爆炸彈,這正如法國總統過後上電視猶有餘悸的說,是向法國宣戰了!但正與「9.11事件」相似,這起與其他好幾起濫殺無辜的恐怖襲擊事件,說得更貼切點,是恐怖分子們在向不肯向彼等低頭稱臣的整個文明世界宣戰。
依我多年來在國際上觀察極端主義的形成,以及彼等如何「過渡」到恐怖主義的經驗,以及戰戰兢兢地生活在東南亞這個極端與恐怖主義交錯醞釀之地,我認為這些近年來的恐怖分子及其所作所為至少有3點特殊之處。
恐怖行為3點特殊之處
其一,過去的恐怖組織的成員與招募對象多來自社會上的特定群體,如一些衆所周知的宗教上或意識形態上或民族主義的狂熱分子等。這些「過去式」的恐怖組織一方面進行暗殺、爆炸等不折不扣的恐怖襲擊,但另一方面也有正式的政治分支在社會上搞「上得枱面」的(至少幾近)合法的政治活動。如當年的愛爾蘭共和軍,一邊與英軍血戰,恐嚇平民,另一邊也有其新芬黨來參與議會政治,甚至還與其他理應敵對的政黨組織過聯合政府。再如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當年也一面與以色列血戰,另一面也積極參與中東和平進程,後來更組織巴勒斯坦自治政府。在某種程度上,這些「過去式」的恐怖組織,在世上的「名聲」勉強還說得上毁譽參半,個別的領袖,如巴解的已故主席阿拉法特,在獨排衆議與已故以色列總理拉賓推動以巴和解後,甚至還得過諾貝爾獎呢。
但當下如伊斯蘭國等的恐怖組織,彼等對整體社會的滲透,可謂是無孔不入。其成員與招募對象,可是遍佈社會各個階層的。這話怎說呢?無論是在中東、東南亞,甚至法國等所謂先進國家,在社會最低階層的人民,收入低微又不穩定,社會地位更是微不足道,辛勤的工作還不是被無情的剝削勞動力,最後也還不是得個「桔」!更重要的是,在中東彼等受到僵化的宗族制度所拘束,在法國受到種族主義的歧視,在東南亞受到貪腐政府的壓迫,所以這些社會上的「賤民」是幾乎永遠沒有翻身的出頭天的。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個別極端宗教思維或激烈的意識形態,謂在後世得以永享天福、永沐福池,對彼等當然擁有無上的吸引力。在菲律賓南部與在印尼各地許多響應伊斯蘭國或以前蓋達組織(al Qaeda)號召要在中東發動聖戰的,或甚至就在自家後院也來搞個小聖戰的,很多即來自此類低微背景,「放膽一博,也許還能出人頭地,至少能夠上天堂!」
而中產階級呢?向來,彼等被認為是穩定社會的中流砥柱,一份相對固定的糧銀,一個(希望是)幸福美滿的家庭,好幾份車貸房貸要供,子女讀書補習要煩惱等,好一幅和諧社會的寫照。為工作勞碌、為多掙點錢就已傷盡腦筋了,哪還有餘暇來搞極端、搞恐怖啊?但事實上還是有來自中產階級的恐怖分子的,甚至還有個別專業人士型的恐怖分子,也幫彼等各自的恐怖組織來個更為「專業化」的轉型。別忘了,策劃與操作「9.11事件」的好幾名蓋達組織恐怖分子,可還是曾努力學習駕駛飛機的工程師呢。在前幾個月常在電視熒幕上出現,舉起刀子在被反綁在地上的人質旁用純正英式英語來指手劃腳,過後處決後者的所謂「聖戰者約翰」(Jihadi John),不也是一個靦腆的英國人嗎?過去10幾年來在印尼的一系列爆炸案,其炸彈的研發與裝配者,甚至還是原籍馬來西亞的一個大學化學系講師呢。即便是生活相對安穩者,甚至還留學海外、學有所成者,彼等在被極端化的可塑性,看來還是很高的。
那富人就得以倖免於成為恐怖組織的成員或招募對象了嗎?這也未必如此。富人一方面當然會成為從宗教或意識形態極端化所引伸出來的仇富心態的個別恐怖分子的目標,這是毫無疑問,也是彼等只能自求多福的。如在東南亞各地就時有富豪被恐怖組織所勒索或綁架,以榨取後者的「活動經費」的,所以一些富豪們出入皆有好幾名保鑣前呼後擁,有的是為了炫富,但也有些是有「實際需要」的。但另一方面,也有另一些超級大富豪,不知是否如俗語所說的,「玩到無得好玩」,竟然「玩起」恐怖主義來了!君不見鼎鼎大名的已故蓋達組織精神領袖奧沙馬賓拉登,不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嗎?出身超級大富豪賓拉登家族的奧沙馬,本也應協理家族遍佈中東以至全球的龐大事業,但也許是精神空虛吧,竟然逐漸沉迷於極端的宗教思維,開始招兵買馬,建立起其「著名」的蓋達組織,就如西諺所云,「接下來的,都成為歷史了!」
其二,就如以上略微提到的,這些「新派」恐怖組織,彼等的招募與活動範圍,不再是純粹地域性的,而是橫跨全球,無所不在的。以前愛爾蘭共和軍以從英國殖民者手中讓北愛爾蘭獨立出來為己任;「巴解」顧名思義,更是要巴勒斯坦得以建國。但無論是蓋達組織或伊斯蘭國,彼等要在阿富汗或中東佔領的大片土地,只是作為大本營之用,最終的目的是要把全球所有人都轉變為信仰彼等的極端宗教教義,否則這些「異教徒們」,都是必須被消滅的對象。所以彼等除了在中東或鄰近的中亞、北非等地活動外,在東南亞以至歐美各地也輕則招兵買馬,重則發動如 「9.11」或最近血洗巴黎般的恐怖襲擊。歐美與俄國等在伊斯蘭國最為猖狂的敘利亞由戰機或無人機來進行的空襲,用來對付佔領了大片「領土」的伊斯蘭國,在當地也許勉強暫時奏效,但對於這些就在歐美各國首都或重要城市(如紐約)的恐怖襲擊,在很大程度上還是防不勝防的。再加上有別於以前「9.11」時,大部分參與的恐怖分子皆為外籍人士,最近幾次的恐怖襲擊,施毒手的看來都是土生土長,但不屬於主流種族者,也使歐美國家再難以只打在地球另一方的遙遠戰爭,而是幾乎就在各自的行政樞紐或金融中心進行游擊戰了。
其三,這些新型的恐怖組織,打起仗來,也是毫不顧及國際有關戰爭的法則的。其實我們常聽到的約束戰爭行為的《日內瓦公約》,除了適用於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外,也適用於非國家的武裝力量,如叛軍、游擊隊等。但伊斯蘭國顯然是完全不把日內瓦公約看在眼裏,濫殺平民、虐殺人質等令人不齒之舉,業已司空見慣。所以現代文明各國要在國際法的約束下與完全罔顧國際法的這些恐怖組織開戰,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不能放任貧富差距擴大
我不敢說對杜絕恐怖主義有什麽一勞永逸的良方,但我覺得要根除彼等的滋生溫牀,各國當局都要整體的促進較為公平、公正、有努力向上發展空間的社會,充分尊重多元文化的發展,而不是放任貧富差距的無限擴大,獨尊一種主流的文化。至於在國際上,伊斯蘭國等的「恐襲無疆界」的霸道作風,在某種程度上可能也埋下了彼等自取滅亡的種子。因為眼見彼等的肆行無忌,歐美各國與俄國、中國等,看來皆能暫時拋開歧見,攜手合作反恐。我們只能期望,幾個超級大國在反恐這課題上的同心,其利真能得以斷金,為本區域以至全世界帶來些少的安寧。
胡逸山
馬來西亞首相前政治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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