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永遠屬於改革者／文﹕張文光

【明報專訊】香港的政治體制，已到了非改不可的關頭。


國教風波、堆填區和發展新界東北，出師未捷身已死，成熟一項死一項，未來4年更艱難的歲月，政府如何管治下去？

這既是梁振英的錯，也是政治體制之失。


梁振英因着唐英年的僭建，成為宮廷政變的得益者。他在最後關頭，扭轉了中央的欽點，換去了唐英年，讓他攀上特首的高位。


然而，剃人頭者，人亦剃其頭，只是報應來得太快。


梁振英還是候任，便爆出僭建醜聞。他拒絕承認錯誤和瞞騙，令他的政府和官員，未上任便誠信盡失。


於是，他的政治團隊，被傳媒高度監視，像骨牌般倒下去。第一年任期還未結束，已有4名成員下馬：麥齊光、張震遠、林奮強和何建宗。


下馬的速度之快，是政府從未有過的。


梁振英拒不認錯的連鎖效應，讓政治團隊成為他的陪葬品。


但人們沒有忘記，梁振英錯誤的觸發點，是小圈子的特首選舉，是地產財團與傳統左派的爭寵和分裂。


其實，小圈子只是假象，沒有中央的欽點，候選人怎可以脫穎而出？

當唐英年的醜聞鋪天蓋地，梁振英乘虛而入，爭取中央「去唐英年」，很多唐營的跟風票，一夜之間轉給梁振英。


小圈子選舉沒有道義，建制派分裂大勢已成，連中央也阻止不了。


選舉勝利後，梁振英說：沒有梁營，沒有唐營，只有香港營，這不過是一廂情願的漂亮話，選舉恩仇，哪會泯滅？

得中央得天下，這是欽點小圈子政治的特質，分裂和爭寵怎可避免？

建制派分裂之後，明槍暗戰，袖手旁觀，落井下石，內憂外患，讓梁振英政府焦頭爛額。


內憂，是建制派的分裂和政治團隊的醜聞；外患，是市民的不信任和民主派的挑戰。


執政不足一年，梁振英風雨飄搖，政界不斷傳言：換特首、換官員；人們不斷質疑：他可否做足5年，僥倖全身而退？

更不要說他可以連任。


梁振英的執政噩夢，清楚說明一個事實：小圈子的欽點政治，已走到歷史的盡頭。2017年的香港，普選特首是唯一的出路。


但中央放心真正的普選嗎？

中央當然希望，建制派成功當選。普選最大的風險，一旦民主派當選，怎麼辦？


中聯辦的張曉明，在立法會飯局，提出民主派當選的憂慮：如何確保普選的特首，能維護國家的主權和安全？

倘若要中央接納真普選的方案，不能不正視它的憂慮。


一個流傳的說法：讓中央的任命權，延伸為中央的罷免權。倘若特首做了違反國家主權和安全的事，經過一個法理程序，可以在任內罷免。


然而，什麼是國家主權和安全？罷免的程序如何進行？民主派是否同意這說法？

設諮委會收意見 理順行政立法

這些極為敏感的議題，必須諮詢，預計會有重大的爭議。


因此，我提出一個建議：設立一個有公信力的諮詢委員會，可像1980年代的基本法諮委會，可參考特首委任的專責委員會，邀請一些具威望和不同政見的人，領導和參與這個委員會，收集和匯聚公眾的意見。


這些意見，既包括普選特首和立法會的方案，也要正視回歸16年來，以及普選特首之後，香港政治發展的新舊矛盾和死結。


一個必須的答辯是：普選特首，若立法機關選舉模式不變，是否真能理順行政與立法的關係，讓特首可順利施政？

民主派和建制派，都聚焦於如何選出特首，卻沒有考慮特首當選後，如何順利施政？

當前，小圈子特首缺乏民意認受，固然是施政的重大障礙。但立法會過於細碎的比例代表制，讓立法會走向「區議會化」，只顧地區，不理全港；只有小我，沒有大我，難道不是當前施政的困局嗎？


剛過去的立法年度，堆填區撥款像骨牌般倒下，就是施政的慘痛教訓。


當前，比例代表制讓立法會議員，只需一個地區的票源便可當選。當他所屬的地區受衝擊時，他唯一的生存辦法，是要求他所屬的政黨一起反對。


於是，將軍澳倒了，屯門倒了，連打鼓嶺都倒下了。但真正的禍首：比例代表制，仍然屹立不倒。


這是比例代表制的錯，難道不應在政改中全面檢討嗎？

此外，特首不能有政黨聯繫。於是，香港沒有一個執政黨和忠誠的反對派，也是行政立法對立的根源。


順利施政關鍵﹕政黨政治

普選時代已經來臨，香港必須建立政黨政治，或者用聯合執政的方式，確保特首可按其政綱，在立法會得到支持，順利施政。


政黨政治導致政黨輪替。但也會促使反對黨，提出負責任的政策，一旦有機會上台執政，其政策仍是可行的。


這是責任政治的開端，也是主流政黨的較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既是競爭，也是共存。


要建立政黨政治，涉及特首的政治角色，涉及立法會的選舉模式，涉及中央的視野胸襟：是否容納《基本法》之下，一個地方的執政黨，多個忠誠的反對黨，以及自然的政黨輪替。


沒有執政黨的支持，普選的特首只是跛腳鴨；沒有反對黨的存在，政治就不能藉政黨輪替而更新。


而且，成熟的政黨政治，更有力地減低中聯辦的干預。


我們不妨回想，回歸16年來，為什麼中聯辦干預的手愈伸愈長？

一直以來，特首背後，沒有執政黨的支持，在立法會常處於「有權無票」的危機。每次重大的投票，須向建制派拉票。


張志剛在〈什麼是香港的建制派〉，歸納建制派為：「對北京作為中央政府權威的認同。」換句話說，是認同中央權威的政黨或議員。


在香港，中聯辦代表着中央的權威。中環只是港府，西環才是國家。中聯辦拉票，是國家拉票，當然無往而不利。


久而久之，中聯辦因而坐大。在市民心中，西環壓倒中環，成為香港的太上皇。


結果，市民不滿西環治港，連帶對西環和中央都怨恨。中央希望這種情况繼續下去嗎？


未來，若容許政黨政治，香港普選的特首，同時領導執政黨，他在立法會變成「有權有票」，中聯辦不能藉拉票干預香港，太上皇的角色才會淡化，才能有香港的高度自治。


這反而會改善中央與特區人民的關係。


因此，政制必須徹底改革。否則，即使普選特首，仍然難以管治，仍會西環治港，香港仍會走向亂局與沉淪。


可以想像，普選特首之後，行政立法的關係，中央與香港的關係，中環和西環的關係，人民和政府的關係，都會重新理順和適應。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香港的民主也是如此，由小圈子的欽點政治，走向普選的政黨政治，上層建築和意識形態，都要作脫胎換骨的改變。


這樣的改變是必須的，因為舊制度已崩潰，昔日的高牆已倒下。


坐以待斃，抱殘守缺，不如痛定思痛，脫胎換骨。路是人行出來的，希望永遠屬於改革者。


張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