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思﹕兩瓶酒的故事

【明報專訊】我從年輕就喜歡喝酒，但沒有藏酒習慣。經常會有朋友或學生送來一些名貴的好酒，但我都會馬上呼朋喚友，一醉方休。唯有兩瓶很特別的酒捨不得喝，一直留在書櫥裏，打算讓它們陪我走完人生。


一瓶是朝鮮的野山高麗參酒，包裝十分簡陋，酒標已經殘破，也看不懂上面的韓文。酒是十多年前，妻子的閨蜜賴婷婷送給我的。說是她父親賴大超收藏多年的酒。父親去世後，家裏沒人喝酒，就拿來給我這個酒鬼喝。


賴大超與胡耀邦並肩長征

原先只聽說婷婷的父親是位「老紅軍」，後來才知他的人生歷盡磨難。在國民黨的監獄和造反派的「牛棚」都受過嚴刑拷打。賴大超是福建永定人，1929年，中央紅軍到達福建，他的兩個哥哥參軍，不久都犧牲在戰場上。12歲的賴大超也當了兒童團長。1931年加入共青團，不久就擔任團中央兒童局書記，次年轉入中共。與胡耀邦、陳丕顯等人被並稱為「紅小鬼」。1934年隨紅一方面軍長征，當時未滿16歲。


打成叛徒囚8年後平反

解放初，賴大超曾一度擔任華南局青年委員和共青團廣東省委書記，後來被下放到廣州的一家工廠任職。在「文革」 中更是遭受殘酷迫害，被打成「大叛徒」整整關押了8年之久，受盡各種非人的折磨。有一天，實在受不了嚴刑逼供，從4樓窗口跳下。雖大難不死，但造成腰椎粉碎性骨折，雙腳致殘。「文革」後才得以徹底平反，賴先後任廣州市委組織部長、市科協主席、市人大副主任等職。


婷婷告訴我：自從1960年代父親被打下去後就失去與昔日戰友的聯繫，大家都不知其生死下落。直到「文革」後恢復名譽，1980年代初，他才去北京找到當年一起當「紅小鬼」的戰友胡耀邦。中央蘇區時代，賴大超和胡耀邦一起在團中央兒童局工作。長征途中，他們一個任少共中央兒童局書記，另一個是少共中央秘書長。少年時代戰火中結下的友誼是非同尋常的。20多年音信杳然，可謂生死兩茫茫。如今劫後重逢，兩個老戰友有說不完的話語。時任中共總書記的胡耀邦剛從朝鮮訪問回來，朝鮮領袖金日成送他兩瓶朝鮮野山人參酒。耀邦就拿出其中一瓶送給他。賴大超當然捨不得喝，因為酒裏蘊含着沉甸甸的戰友情誼。


胡耀邦是我最敬仰的領導人。他的光明磊落和忠誠無私，讓中國人民永遠銘記在心。聽完那瓶酒的來歷，我決定留下它做永久的紀念。


耀邦紫陽酒緬懷改革歲月

4年前的春節，我在廣州和趙紫陽二子趙二軍喝酒聊天。夜深酒酣，我說起「耀邦酒」的故事。二軍一躍而起，說：「胡趙不能分。我還有一瓶父親留下的茅台，這就回家去取來送你。」說完轉身就走，在座的朋友們想攔也攔不住。一個小時後，二軍果然捧着一瓶茅台酒回來了。酒瓶上寫着：「魏承思存念，家父藏酒，趙二軍，二零零九年春節」。我知道，二軍是為成人之美而忍痛割愛的。


我有了「耀邦酒」，現在又有了「紫陽酒」。儘管沒有見過耀邦，也沒有見過紫陽，但在內心始終認為1980年代的改革大潮，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歲月，是與他倆的英名聯繫在一起的。紀念耀邦和紫陽，也紀念我曾經有過的理想，曾經為之奮鬥過的中國進步事業。


作者是資深傳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