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任何一個負責任的政府都應將解決區域內的貧窮問題視為己任。最近香港政府終於將減貧列為首要日程,突顯出貧窮問題在香港的嚴重與緊迫程度。減貧涉及眾多方面,本文特別關注在職貧窮問題。很多國家和地區在扶貧時都會強調幫助貧窮人士就業、自力更生,以從長遠解決貧窮問題。但根據政府最近發布的2012年貧窮情况報告,香港的貧窮人口裏有超過半數屬於在職住戶。勤力勞動仍無法脫貧,當事人自然感到辛酸,對政府的扶貧政策亦是一大挑戰。
筆者最近訪問挪威首都奧斯陸,感受到當地政策的啟發。奧斯陸普通一餐的價格大約是香港的3倍,與此同時,那裏的家庭平均收入也是香港的大約3倍。但是當地的貧窮問題不如香港嚴峻,一則因為當地的房價只是香港的一半,再則當地的人均收入差異和社會福利再分配制度與香港大為不同。
挪威的經驗
挪威與其他北歐國家以豐厚的社會福利著名。以撫養子女為例,挪威的產假長,且有諸多與兒童護理相關的福利政策方便父母雙就業的家庭,並且全民享受免費教育直到大學畢業。基本上挪威人不需為子女撫養的費用和時間憂慮。但是在香港,在職貧窮人士裏很多為單親家庭,一人勞動卻要照顧一名甚至多名子女。雖然政府間中會發放補助,或非牟利機構有部分服務可供申請,但子女撫養非一朝一夕,若無恆常穩定的福利政策,這部分人士的生活很難得以真正改善。再若此類家長不幸患病,家庭負擔更會雪上加霜。
當然,挪威的高福利絕非不勞而獲,是以高稅收為基礎。奧斯陸大學的Lars Mehlum教授告訴我,挪威人普遍認同這世界沒有免費午餐,大家不介意在日常生活裏花費多一點,以令在快餐店工作的人也可以有一份體面的收入,從此縮小貧富差距。然後,由於在職人士普遍都有體面收入,絕大多數挪威人的收入都達到納稅標準,而當地最高的稅額是收入的42%。受益於稅收,挪威人可以享受豐厚的社會福利,是為一個良性循環。挪威目前沒有全國法定最低工資,但不同業界的工會可與僱主協商制定業內的最低工資。以建築工人為例,完全無任何經驗的新工人最低時薪約為200港幣,熟練工人的最低時薪約226港幣。在奧斯陸,公交車司機由於晚班或者假期工作的補貼,其收入可以與教師或大學講師的收入相當。挪威最高收入人群與最低收入人群的收入相差大約三四倍,而在香港這個差距高達10倍。香港部分在職人士辛勤勞動,但薪資過低,還要為工作犧牲對子女的照顧,並付出相當交通、餐飲費用,收支相抵,甚至不如在家領取綜援,何其不公!
勞工階層薪資水平是否合理
香港長期以來定位於自由市場經濟,但現在我們的確需要反思勞工階層的薪資水平是否合理。商界或者會認為增加人力成本將削弱香港的競爭力,但換一個角度想,如果香港變成由大量低收入人士、愈來愈萎縮的中產階層,以及幾個富豪家族構成的社會,香港的活力何在?滿足在哪裏?富有階層又是否可以獨存?反之,如果僱主願意改善勞工階層的薪資待遇,勞工階層生活改善之後,其工作效率與消費能力亦會隨之改善,僱主和整體社會經濟都會因此受益。
此外,我們亦呼籲政府以及非政府機構增加長期穩定工作崗位,以利於年輕人長遠職業規劃。目前政府大量工作採取外包合同制,固然可以節省開支,但長遠來講不利於就業體系的穩定發展。
減貧的話題在香港方興未艾,需要社會各方面集思廣益,同心協力。以人為本的政府政策、良心僱主、勤力僱員都不可或缺。挪威的具體福利社會政策或者與香港的現狀有所差距,但是他們的一項宗旨對香港有啟發意義:即尊重勞工並付給他們體面的薪水,以此縮小貧富差距,促進社會整體的繁榮。無怪乎諾貝爾和平獎在挪威頒獎,挪威人用每個建築工人的時薪、每個公交車司機的工資踐行着他們對社會公義與和平的重視與付出。
再者,因政府採用了住戶入息中位數50%的相對貧窮作標準,再加上只計入息不計資產,令到真正貧窮人數可能被高估。隨着人口老化,勞動參與率不斷下降,相信未來香港的「貧窮人數」一定不斷增加。筆者希望社會大眾,明白制訂貧窮線的限制,能聚焦和到位地改善在職貧窮,改善有需要老人家的生活,對貧窮家庭的年輕人提供有力的支援,才能有效解決香港的貧窮問題。
作者葉兆輝是香港大學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教授,程綺瑾是香港大學防止自殺研究中心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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