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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達人﹕洗廁所換宿 有何不可?長青網文章

2013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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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3年12月22日 21:35
2013年12月22日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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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三十左右,拋低香港,闖到外國工作當旅遊,在我身邊大有人在。


長輩聽見了,大多詫異莫名,去做乜?去咁耐?咁份工點?

女,你是否要逃避什麼……說穿了,辭工流浪的所謂體驗,不實際。


近些年,我們已比較容得下這種想法,至少書店裏多了關於年輕人浪遊的遊記,只是掀開首頁,才發現香港作者都選擇在台灣出書,「這類書,還是台灣比較賣得來」。


不過,工作旅遊(working holiday)或許已算實際,展開浪遊前打幾個月工,儲起的總算是白花花的錢。Luna去年到日本打工換宿,酬勞一個牀位、一日三餐,由始至終不涉及金錢,可是純粹的交易換來的,有金錢買不起的感情與文化的交換,還有在洗廁所砍木柴後留給自己的一份安全感。


三十歲 你做緊咩?

「我心虛啊。」Luna在兩小時的訪問裏,最常說的就是心虛。


去年啟程到日本時,Luna剛踏入三十歲。在此以前,她是一個文字工作者,雖然是靜態的工作,但她看來不甘於安定,大學畢業約十年,隔一段時間就轉工,藝術節、電影節、出版社、藝術中心,最長的工打了三年。「三十歲人,除了寫嘢,我是否乜都做唔到?」別人眼中,寫文章的職業屬於高尚,可是她覺得,所謂的高尚位置,有時反而不踏實,常撫心自問,「擔擔抬抬,你乜都做唔到㗎喎?服務行業,我也唔覺得你識得serve人囉」。然後,她心虛起來。


呢代人連飯都唔識煮 如何衝出安全區

我們這一代,人人都是大小姐大少爺,雖不至於飯來張口,但的確沒幾個人除了煮麵還懂煮飯。形容自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城巿弱女」的Luna,決定要衝出安定的香港到充滿未知的日本前,還是帶着一堆憂慮,「要洗廁所、插秧、撿狗屎?不敢想像也無法想像」。「到了三十歲這年紀,沒有人會回頭去嘗試做這些工作。」


沒錯,這個城巿的框架太牢固,人生路線也太單一。Luna的日本浪遊有個旅伴叫Doris,出發前一年、二十九歲的年末,與本來計劃結婚的男朋友分手,從本來循規蹈矩的軌道中跌出,以為人生要完了。「在我們的世界裏,二十來歲的時候,就真的是努力工作、升職、加薪、存錢、買房、認識一個男朋友並經營一段穩定的關係。這是我們人生規劃的常態。不要問我們喜不喜歡、是不是真心想要這些,因為人人都是這樣做,所以我們非得這樣做不可。當這條路行不通的時候,我們就是loser,我們在賽道上被踢出局,無地自容。」若人生也是一個旅程,翻開早被規劃好路線的地圖上,充斥大大小小的check points,沒有依次逐一達到的話,就隨時成為社會眼中的失敗者。於是,我們失掉了安全感,我們不知道,一旦跌出主流路線,究竟怎樣才可繼續生存,究竟人生還剩下什麼。


流浪係想融入當地生活

Luna覺得,是時候要替自己找回安全感。方法是,衝出安全區域,期待未知,拋開往往成為藉口的顧慮,橫向地嘗試不同種類的工作,什麼都試,同時縱向地測試自己的底線。只是,三十歲若真是一個關口,流浪也有限期。國際間working holiday的規定,同樣最遲要在三十歲進行。當然,流浪本來毋須申請什麼,瀟灑地揹個大背包咬麵包追火車就是了。但年輕一代還想要多一點旅行中的生活,「不再只停留於觀光,長眼界,然後回家;我更渴求的,是一些融入了價直觀和生活態度的旅行養分」。


打工換宿 究竟幫到什麼忙?

打工換宿,卻沒有年齡限制。因為不涉及金錢,所以也沒所謂申請不申請,只要你有目的地的旅遊簽證,事前在網上找到收容的農莊或旅館,就成事了。而其中一個國際組織WWOOF,專門提供平台給有機農莊與志願旅人,Luna說,這組織對申請的農莊有嚴謹的核實過程,確保它們已準備好接待外國旅客。這次她們就在這裏找到了藍染工房、蜜柑果園、蘿蔔農場和藝術茶房,連同她們另外找到位於伊勢的旅館,九十天裏,她們一共打了五份工,從關西浪遊至關東。


旅館打工 幫忙事小 感受愛事大

我起初不明白,所謂工作,有求才有供,僱主需要額外勞力,打工族的勞力才有價有巿。九十天打五份工,每份工最多只做十天,戶主交代工作範圍、旅人摸索工作細節都需時,餘下真正能投入勞動貢獻的日子,大概只有好幾天。Luna剛到日本,在首站打工的伊勢旅館「風見莊」,看到招募條件簡單得只有「工作五天以上,不必懂日語,無經驗者大歡迎」,也問了旅館主人同樣問題,打工換宿的人,究竟幫到什麼忙?旅館主人三十來歲,頭髮半長不短、滿臉鬚根,本來是冷氣技工,也是樂團的主音,去旅行見到有趣的旅館,認為自己的家鄉也要有一間,於是就把一幢八十年樓齡的建築翻新起來。但單是買這建築,他早花光積蓄和借貸,怎翻新?自己落手落腳、找朋友來幫忙,仍未足夠,於是在facebook、Twitter發帖:我現在於伊勢改建旅館,有誰想來幫忙?我沒有錢,不過會煮飯給大家吃。「結果,半年間竟有超過一百人從日本各地前來義務相助!」而最讓Luna看傻了眼的,是伊勢原本不是熱門旅遊點,所以沒有旅館的需求,可是現在「風見莊」竟然常常爆滿,不少人是因為「有這間型格旅館,旅客就是想住它一晚,才來伊勢」。主人說,來打工換宿的人,只要能幫上小忙,已經好滿足,在乎的反而是人們來到旅館感受到的愛。「只要來過這裏,就一定會喜歡上這個地方,之後大家各散東西,都會把這份愛散播出去」。「把愛散播出去」比執房還重要,這種說法聽上去會讓人感動,可是我們香港人就是覺得不踏實。所以,果園裏的工作,反而才有成就感,蜜柑一顆顆剪下,倒進籮筐,仔細看、仔細揀,把柑分門別類:原個賣的、做果汁的、爛的、未熟的,「可以感覺到自己真的在工作」。最不像樣的,是藍染工房。「戶主根本沒給我們工作,只叫我們煮飯啦、玩啦,跟貓狗玩,跟小朋友玩」。沒勞動過,白食白住,難免難為情,可是後來Luna發現,對於什麼是工作,他們有不同的理解。「他們需要的不是labour force,而是給他們從異國帶另一個世界來。」


被當成孩子唔使工作 自發打掃 心不虛

在不同地方換宿,Luna體驗了不同的工作方式,有分工細緻的每日勞動,也有沒明確的作業分配。藍染工房的,與其說是工作,Luna說這裏更像homestay(寄宿)。戶主夫妻二人,把旅人都當成自己孩子,很少吩咐工作,一同在工房打工、來自丹麥的男孩說,最難的工作,就是要自己找工作。Luna和Doris換宿的日子,每天就是幾個旅人一起做早餐、午餐做便當、晚上再煮飯,有時染布,有時看店。Luna又心虛,自發打掃,丹麥男更誇張,幾乎把整個住宅改裝,廚房雜物重新整理,甚至為屋子翻新髹油。來自不同國家的人,每天指手劃腳但又言談甚歡,戶主一個硬漢子,晚上悄悄買來一堆日本小學生零食逗開心,周末唯一的假期,也用來領着全屋人到附近名勝觀光,流露的關懷,都是含蓄的、甜甜的。


打工換宿的人,不論戶主抑或旅行者,也許就是期待體驗交往,一種異國之間的交往,一種情感之間的交往。Luna說,當中的文化衝擊是讓人驚嘆的,「在日常的都巿裏,我們連隔壁的鄰人都不親近,怎能想像有人可以開放自己的家,接收不同國族不同文化的外人,留宿在自己的家裏共同生活?擁抱各種背景和性格的陌生人,這份開放和豁達……換來的就是每天熱情奔放、充滿正能量的家庭生活。」


與戶主建立如家人的情感

Luna把90天的經歷寫成《30歲的浪遊》,上月剛出版。書裏當然以這五個打工故事為主線,但她記錄下來的,幾乎沒有「辛苦」或類似的詞語。她們與戶主之間的,不是僱傭關係,而是短暫共同生活已能發展出的像家人的緊密關係,當中的情感交換,似乎是打工換宿最普遍不過唾手可得的,可我們知道這在現實世界裏,其實都難能可貴。Luna說,有一個戶主,甚至周末去掃墓,都帶着她們一起去。「可以住進當地人的家裏,融入當地人的生活」,這種旅行模式所體會的地域差異,並不止於日本人禮貌點、空氣清新點、街道整齊點,還有更深刻的價值觀、人生觀。又例如伊勢「風見莊」的主人,就讓她見識到香港以外的營商思維,需求是可以因為供應而來,只要下了決心,「有什麼不可以嘗試呢?」目睹別人活生生的例子,自己也一口氣衝過了九十天本來因為未知而忐忑的旅程,練就的,或許是比安坐辦公室對着電腦按鍵盤等出糧更實際的「處之泰然」。


回到香港,Luna把在日本遇到寫下來,為的是希望把感動傳開,未來,想要轉行做記者。至於Doris,隻身走到澳洲,打算邊旅行邊找會計長工,說找不到的話,最壞情况都只是回港而已。還是那句:有什麼不可以嘗試呢?


文 陳嘉文

圖 李澤彤、受訪者提供

編輯 蔡曉彤

sundayworkshop@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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