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軍﹕費解的美日同盟

【明報專訊】對任何自認為面臨嚴重軍事威脅和將搞地緣政治鬥爭視為外交優先的國家，同盟政治都是相當棘手的問題，尤其是如何理解和分化敵對方的同盟關係。美日同盟對當前的中國，大概就是這類很難理解和應對的問題。


冷戰時期盟主難控小盟友

美國著名國際關係學者柯慶生（Thomas Christensen）3年前出版了一本寫同盟關係的書Worse than a Monolith，得了大獎，書名大意是「比鐵板一塊還糟」。他研究了冷戰時期亞洲大量同盟與衝突的案例，結論是在很多情况下，內部一團混亂的同盟比穩定和內部比較一致的同盟還要難對付，前者的問題是盟主在很多情况下無法控制小盟友的行動，從而被捲入無益的衝突。現在的美日同盟何嘗不是如此，假如中國並不希望發生軍事衝突的話。這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也是有歷史先例的。


尼克遜時期的總統國家安全顧問基辛格在1971年秘密訪華，為尼克遜的破冰之旅安排行程。基辛格在回憶中說，當時中國領導人在談話中除了強調迫在眉睫的蘇聯威脅，就是擔心日本軍國主義復活。結果是第二年尼克遜首次訪華時，花了不少時間向當時的中國總理周恩來解釋，美日同盟是約束日本軍國主義不能復活和軍備擴張的重要工具，總之對中國有益無害，關鍵是中美能否建立戰略互信。後來的發展證明，美國人沒有騙人。


中日關係突改善 美曾添憂慮

尼克遜離開後不久，中日關係出現戲劇性變化。日本新任首相田中角榮迅速訪華，在美國之前實現了與中國邦交正常化。1973年間，基辛格再次訪華時，發現中國領導人對日本的看法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毛澤東甚至建議美國要幫助日本加強軍事力量，增加國防預算。基辛格在回國途中即報告尼克遜，美日同盟不再是中美關係的障礙，美國現在的問題是將來日本會不會變成中國的盟友，這是美國在亞洲不能承受之後果。歷史就是這樣弔詭，它會讓今天發生一切都顯得有些滑稽。


隨着中日釣魚島衝突的深刻化，中國理所當然愈來愈關注美國的立場和作用，問題是現在又陷入當年台海危機中的狀態，即無從把握美國的所謂「戰略模糊」，或將美國視為日本政策右傾的始作俑者，將中日矛盾解釋為美國戰略東移和挑撥離間；或認為美國人比較糊塗，看不清日本的狼子野心，所以需要用各種方式將其喚醒，包括在美國媒體上發表文章「揭批」安倍等等。


中國難把握美立場作用

其實，如果理解美國和日本都是政治多元的民主國家，就可以大致理解美日關係和矛盾的深度。美日安全同盟是不會因為多元政治中的各種分歧而根本動搖，這是亞太局勢存在確定性的依據，因為從1980年代起，亞太的基本安全和穩定就靠美日軍事同盟體系和中美戰略合作維持的，如果兩個條件同時破壞，就只有戰爭了。很多情况下不論喜歡不喜歡，確定總比不確定更好應付。


作者是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