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我覺得，林村，該是一片福地。
它之所以以「林」為名，最簡單直接的推測是，這是一條林姓村落。
可是村裏也有人說，這其實是「樹林」的「林」。
林村，其實是由二十六條村組成的鄉，每條村都被茂密的樹林包圍，例如其中的社山村，被樟樹環抱，發展商大概也看中它坐北向南枕山環水，去年中又掀來一陣建洋房爭議。
我不知道發展與保育最後要如何平衡，只是，樹林是林村人的家園，而他們對於林木的情堅定不移，已傳承好幾百年。
客家社山村：無樹不住人
這天，社山村原居民兼村代表陳灶良，帶我走了一遍社山村。他說，社山村已有二三百年歷史，是一條客家村，當年祖先從福建南遷，扎根大埔林村，他已是第廿一二代社山村人。社山村的靈魂，可以說是在於村裏的樟樹——除了很多人知道、已有四百多歲的樟樹王，良哥說，其實整條社山村都被上百棵樟樹所包圍，「這些樹是祖先刻意種下的，樟樹巨大，擋風擋雨，而且也防蟲」。他沒形容這是風水林，不過，有生態及古蹟專家也說，這的確是一門環境科學。客家人有句說話，「無樹不可住人」，說的就是屋後要有林，除了那個地方要有樹林，村民也要多栽種樹木，尊重樹木。「樹林也可以調節地方的微氣候，並微調約二至四度的氣溫」，同時為村民提供枯枝、果實、野味。
博士搖籃 與文昌位有關？
大菴村的原居民張振邦，拿來一本有百年歷史的《吉凶禮文全觀》，裏面有用毛筆字白紙黑字寫村裏各種「範文」，例如悼辭要怎樣寫、悼父親與悼姐姐的文字要如何區別、立嗣與收養子又怎樣處理等，當中亦有一章提及，禁止砍木，否則砍一懲十。良哥也記得，在五十年代，每斬一棵樹，要罰20元，「20元在當時來說是好多錢」。雖然來自不同村落，但是林村鄉的人，同視林木為命根，也同為林村鄉為傲。邦哥所住的大菴村，祖先從廣東五華來到香港，最先落戶在大帽山，後來才把田地一塊一塊從林村的地主買來，然後成村。來到他這一代，是第十六代。「林村，有人說他的位置在文昌位，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我們的確認為教育最重要。祠堂旁，就有書室、私塾。只要發現其中一個子嗣讀得書，全房人會毫不猶豫夾錢供他讀書。」邦哥說，單是大菴村約30幾戶人，就已經出了至少十個博士，「包括我個女！」
林村鄉的團結，學校其實發揮不少作用。良哥說，在未殺校以前，林村有三間小學，一校、二校、三校，沒分優劣，「我們有個林村校友會，總之在林村讀書就是校友」。農曆新年前後，許願樹廣場辦了一個盛大的展覽，從不同村落蒐集很多逾百年的農家文物，都是由校友們親力親為一手打點。以大自然為根的地方，寧靜和平，春節來到，即使不拋寶碟許願，走進村裏看樹尋根，也是有福的。
社山村 初一全村吃大鑊飯祈福
社山村的人姓陳，在村口就建有陳氏宗祠。宗祠後，是一片空地廣場，有幾個「靚女」坐着閒聊曬太陽，「這個靚女，剛從英國飛回來，上星期才落機﹗」婆婆笑得見牙唔見眼，在陽光底下，的確好美。
村民早移民歐洲 「搵食嘛」
良哥說，社山村總共約60戶人，不過有很多已移民英國和其他歐洲國家，「早年已移民，搵食嘛！」廣場上，良哥指手畫腳，「過年的時候，全村的女人都會拿來平日都少用的碗碟，圍着這個水龍頭係咁洗，平時邊用得着咁多碗？」然後，在年初一，大伙兒就先出大埔飲茶，飲完茶便去街巿買材料，回來煮「大鑊飯」。
村公所柴燒灶頭
他帶我們到祠堂旁的村公所，裏面有個仍然用柴燒的灶頭，「夠煮60斤豬肉﹗」他說，他們通常年頭煮一次，叫做「春社」，用以祈福，然後年尾煮一次酬神。我問良哥，就快年初一，是否也會再煮？「看心情啦。現在人人各有各忙，若兄弟們都想煮，當然會煮﹗」
400歲樟樹王 兩遇火劫燒不死
在社山村口，向左走上小斜坡，若仔細看，你會看見地上有「大樟樹」三字，在蕉林中引路。已有400多歲的大樟樹，是社山村的靈魂，也是景點，除了因為它夠分量——樹身非常高大，相信是鄉郊地方體積最龐大的樟樹，而且也因為它曾遭遇兩次火劫，都大難不死。
第二次﹕老村民放火
現在的大樟樹，為支撐其巨大樹身，民政署已架上鐵枝承托，樹底有一個大洞，樹幹仍有大片被火熏黑的痕迹。良哥說，第一次火燭的原因，並未找到真相，只知道當時在樹旁有一塊大木頭在燒，燒足了兩天。至於第二次，良哥說是當時一個住在樹旁的老村民放火，「他怕樹太大，終有一天會塌下來壓垮房子，所以決心一把火燒掉它」。
社山村的人，非常重視種遍全村的樟樹，後來請漁護署大規模清除有害的微甘菊，「是全港第一條村落這樣大規模清理，清理工作足有幾個月」。
許願樹廣場 護村十二烈士之謎
在許願樹廣場旁，有大埔林村的天后宮，天后宮的右側，門楣貼上「文武殿」三字，裏面原來供奉了神秘的十二烈士。邦哥說，大約二十年前，年事已高的族長召開了一次大會，把一件本來只口耳相傳的秘史，公告各村主事人。
「很多年前，因為沒有紀錄，都不知道是什麼年代了，粉嶺有一條村與我們有過節。他們恃着自己的村有功名，常來欺壓，要求我們繳付農作物。」有一年，他們又騎馬來這裏生事，林村的人雖然早備「狗乸炮」對付，卻竟然無人懂得用，最後林村有十二個烈士壯烈犧牲。後來村裏的人怕仇家再次找上門，更怕他們騷擾烈士的墳地，於是把埋葬的地方一直保密，然後把一個寫着「護村十二烈士」的石頭，放在文武殿裏讓人憑弔。石頭後來換成一塊木板，寫了十二烈士的名字，不過一般人到來拜神時都不會見到，因為村民把它反轉，怕生事端。
不過，近年村民重新打造石碑紀念，也把十二個名字光明正大地刻在石碑，「這個年代，都文明了，應該不會再有尋仇吧」。「每一代人，聽了這件事，都有種使命要找到烈士的墓地，可是直至現在仍是一個謎。」
大戶人家祭祀傳統
許願樹廣場上，除了有許願樹，今年春節還有一個大帳篷，裏頭有由香港賽馬會花了幾百萬而辦的農家文物展覽，也有專為這次而創作的藝術品。除了有上百年歷史的工具如割禾鐮刀、風櫃等，還有一對木製的「雞宅」，還有像鞋櫃般大的全盒。邦哥說，「雞宅」是從梧桐寨村的祠堂找到，「剛巧碰着祠堂大修，我們就找到了它」。雞宅有兩個，在娶親的時候，男家會把一隻公雞放進其中一個，然後去到女家，就把一隻母雞放進另一個，帶到男家。這對雞，不會劏來吃，而是養至終老，寓意親郎新娘同偕白首。至於巨型全盒，原來正名叫「蜃」，從林村新村的族長家裏閣仔尋到，主人已102歲。邦哥說，只有族長、大戶人家，才有資格有「蜃」，普通村民就用我們平常認識的那種圓形全盒。新年的時候，蜃裏每格放有不同東西，如桔、芋頭、豬肉、香燭、祭文，然後抬到天后宮做祭祀。今時今日，這種傳統做法已不多，以邦哥所知，鍾屋村仍有保留這傳統。
「樂地．生根」展覽
地點：大埔林村許願樹廣場
日期：即日起至2月23日（逢二、三休館）
時間：上午11時至下午6時
提示：若有興趣在初一至初四到大埔林村，良哥建議避免在下午2時至5時到訪，「塞車塞到入唔到嚟」，而每逢年初一，鄉議局主席劉皇發也會在早上11時到達林村，若不想過於擠擁，就要留意出門時間了。
文 陳嘉文
圖 郭慶輝
編輯 沈可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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