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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陣﹕香港需要新•移民論(下篇): 文/ 陳國賁、莊迪文長青網文章

2015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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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5年05月05日 06:35
2015年05月05日 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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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香港青年協會一條宣傳睦鄰關係的廣告片段如是說:「係隔籬鄰舍,定係『隔離』」咗嘅鄰舍呢?」畫面是港人熟悉不過的情景:在狹窄的升降機中,各人不是垂首盯着手提電話,便是仰望顯示屏上的樓層讀數。人與人在物理上離得這麼近,在心靈上相隔得那麼遠(So close, yet so far away……)。問題是,誰在隔離誰?


假設香港是一幢有100個單位的大廈,根據人口比例,裏面便有6伙非華裔人士、2至3伙居港未滿7年的內地新移民,儘管文化、語言不同,「入伙」時間有先有後,無礙這百戶人家份屬鄰居的事實。要建立一個優雅社會,享有優質生活(good society, good life),不可能將部分鄰居排斥在外。


另外的92伙主流港人,也不見得交往熱絡。香港經歷了後工業時代的社會轉型,社區(community)的功能大大萎縮。要港人踏出圍城跨族群交流,也許要先治好社區關係的冷感。


失落的社區

過去,公共空間與私人領域的界限遠沒有如今分明。例如以前徙置區及公共屋邨,一層樓共用浴室、廁所,設施的不足強迫住戶「混和」,整層樓好似一個大單位,各戶人家就像單位裏的眾房客。住戶平時多不關門而只拉上鐵閘,可能比較通風和涼爽吧,相熟的鄰人經過,可以直接透過閘縫打招呼、聊天。最開心的莫過於孩童,鄰居提供了一大堆玩伴。住戶間互相照應,不用煩惱忘記買鹽,問隔籬借就行;不用煩惱託兒,找隔籬看顧就行。以上的情景不復見於新樓了,現在的住客連鄰居的姓氏都未必知道,死在屋中的獨居老人要屍身傳出臭味才被發現。


在屋邨外的世界,公共空間被商人、業主的私人空間蠶食殆盡,空間變得都只為消費而設。僅餘的非私人空間則被公權力嚴密管理,市民幾乎不能做站立和行走以外的任何事情。這樣一來,所有人在居所以外的路線和行動其實已被詳細規劃好,路線是最直接快捷的,行動是按照劇本進行,購物就是購物,用餐就是用餐,專注目標,充滿效率,絕少差錯,所有在路線上遇到的人對行動者來說都是陌生人,而非社區的一分子,他們與每天出行的目標無關,毋須理會。生活沒有變數、突然、偶然(商場漏水、港鐵故障可不算),沒有驚喜,也就沒有邂逅的浪漫。


漸漸,人類行為變得像機械人,一面倒地強調理性、邏輯、效率、依法行事、循規蹈矩(conformity),一言以蔽之:非人性化(dehumanized)。矛盾在,港人覺得如此生活是枯燥乏味的,但卻又厭惡有「意外」的東西打破固定程式,例如不喜歡被愈來愈多陌生人闖入,干擾本來的生活。症狀變得更加嚴重時,便發展成疏離(alienation),得不到關心,亦不懂關心他人,所有人都將彼此視為陌生人,只是程度之分而已,屬典型的現代城市生活特徵。


近年,政府與民間都認識到社區的重要。例如,政府用津貼鼓勵社區保母,也一直資助各種社區安老服務。畢竟叫每一個家庭各自為政,成本太過高昂。市民也十分懷念和嚮往美好的社區生活。雨傘運動期間,「添美村」連營800米,示威者留守久了,成了「村民」,「佔領區」成了社區生活實驗場,曲終人散之際,使他們格外依依不捨,哪怕睡馬路。


今時今日,港人要尋回昔時的社區生活感覺,恐怕要等到「意外」事件出現了。有時大廈發生火警或其他事件,不同樓層的住客都聚集到地面,反正回不了家,便互相攀談,於是第一次認識同住10幾年的鄰人。一個突然而臨時的社區(sudden and temporary community)便告誕生,雖然極短暫,但住客會享受這種突如其來的社交的。「佔中建村」不也是一次典型的意外嗎?傳媒曾報道,有南亞裔人士和內地學生參與其中,可謂城市級別的「大火警」。反觀政府鼓勵下的社區保母成效不明顯,原則上津貼不同工資,加錢,便有違原則;不加,吸引力又有限。在社區建設上,「無心插柳」(unintended)更勝「有心栽花」(intended)。


我們懷疑,香港的族群問題,與社區生活的失落不無關係,因此孤立地看待族群問題,容易忽略更為宏觀和深層的社會背景因素。其實人際關係的疏離冷漠,早已有之,加上傳媒的信息,取代了真實生活的見聞,新的一代,更樂於在社交網絡上以訛傳訛,自己成為傳媒的一分子,而非踏入社區,探尋真相。即使在本地人之間,也互相當彼此是陌生人,種族、膚色、語言、文化便再增一層陌生感,於是族群間分裂割離,不相往來,互相標籤,便難以避免。


國際化從本土開始

綜合本欄前3篇文章,我們已提倡中間機構(middle institutions)可發揮橋樑及中介(bridging and mediating)功能,為不同族群的個人在日常生活社交層面創造無背景包袱、輕鬆的、非正式的交流機會,以消除族群邊界,促進文化混成(cultural hybridization)。要達至上述效果,城市生活社區化能使事半功倍。


香港本身已有不俗的族群資源(ethnic resources),來自移民、留學生、移民後代與回流移民,只是尚待更進一步的整合,使他們成為資產而非負擔,才能使香港成為真正的國際城市。


雖然香港有雙語路牌、菜牌,市民英語水準不錯,城市本身是國際交通樞紐,與全世界都有商業、資本和人才往來,但是看得見與看不見的族群界限卻把城市分裂成一塊塊。政府很積極將年輕人送出去外面交流,去年政府還提出要花幾億元資助100名優秀學生負笈國外頂尖大學,關愛基金則資助貧窮學生參加境外交流。他們似乎忘了,要跟外國人交流,到愉景灣、蘭桂坊、赤柱、西貢、大學宿舍、維園也可以,世界就在香港(the world is already in Hong Kong),何苦花大錢、大費周章捨近求遠,卻對本地的外國人、內地人不聞不問?假如缺乏開放的心靈以欣賞、學習其他文化,學生領取資助去到外國,最終也只是走馬看花,或者窩在唐人街食叉燒飯、同華人拍拖而已。


至於以各種政策吸引來港的人才和留學生,也不甚受到重視,對此我們之前於3月24日的文章已有討論,不贅。如果連在大學,留學生也自成一國,這個城市的族群隔離可見一斑。更為令人嘆息的是,近年內地生愈來愈多,與本地生的衝突也愈來愈嚴重。內地生總是在課室坐在前排,也總是最先回應教授的問題,成績優異到橫掃各種獎學金和研究生學位。內地生的學習態度本應影響香港學生,帶來良性競爭,但積極的效果沒出現,反而輿論焦點常落在雙方生活如何格格不入,以及本地人資源被分薄的話題上。


「國際化從本土開始」(internationalization begins at home),香港應透過重建社區生活,利便城市內部的族群交流,擴闊市民的社交圈子,使本地人與外來者可以互相學習(reciprocal learning),雙方都將有所得益,有所進步。在上星期,我們已討論了兩種不同文化和族群碰撞的結果,雖然過程中難免有摩擦、衝突,但這亦是文化混成,甚至創新的必經之路。No pain, no gain 。


過去華人與非華人之間的隔離,擴展到舊香港人與新香港人的隔離,這種趨勢令人憂慮。對陌生人「視若無睹,聽而不聞」(I look but I don't see, I listen but I don't hear)的態度,窒礙文化交流,也就斷絕進步的可能。放棄族群自我中心(ethnocentrism),勇於踏出邊界,學會欣賞並吸收其他文化,是當前最重要的公民素養。


善待外來者,移民最終會投桃報李,回饋社會,而族群交流又可以豐富自身的文化,以助香港發揮中國最國際化的城市的優勢,「重新上路」。


˙陳國賁(ckb@ci-ss.org)

香港中文大學商學院資深研究顧問

陳氏社會研究學院 (Chan Institute of Social Studies) 創辦人及主席

˙莊迪文(ctm@ci-ss.org)

陳氏社會研究學院(Chan Institute of Social Studies)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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