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當初沒有想過，政改破局系列，最後一篇要留給建制派。
一團和氣背後的勾心鬥角
外間一向印象，泛民總是彼此互不服氣，終日吵吵鬧鬧，甚至在選舉裏互相狙擊和廝殺，而相反，建制派卻是和衷共濟，團結一致，共同進退，但估不到一次政改投票「甩轆」，卻把神話戳破，原來在表面一團和氣的背後，一樣是勾心鬥角，投票「甩轆」之後，不單互相卸責，還繼而公然「互插」，最後甚至有人「爆陰毒」，把彼此的WhatsApp紀錄泄密公開，陷同僚尤其是曾鈺成於不義。
其實，香港的選舉制度例如比例代表制和最大餘額法，所起的分化作用，又豈止於民主派，對建制派何嘗不是一樣。1990年代，當時選舉主要是民主黨與民建聯兩大旗艦，代表民主和建制兩大陣營對壘，但九七回歸後在新的選舉制度之下，民主派按着不同的政治和階級光譜，在民主黨之外，分裂出社民連、工黨、公民黨、新民主同盟等新的山頭，這樣才可有利於在選舉中爭取更多的立法會議席。受到民主派的啟發，建制派也經歷了類似的蛻變，例如以前工聯會在民建聯的大旗下參選，如今卻分道揚鑣，集中經營勞工和公屋基層選票，之後又發展出新民黨爭取中產選票，而自由黨和經民聯則爭奪上層社會的支持。
這種分裂，不錯有利於在選舉中爭取更多的立法會議席，但後遺症卻是讓陣營內部變得四分五裂，不利整合政見，更糟的是，更觸發種種明爭暗鬥，畢竟，雖說彼此同屬政治盟友，但票源卻相近，於是關係也變得既友且敵。過去這麼多年，因為北京及其香港政治代理中聯辦，手上擁有更多的獎懲資源，可作制約，於是建制派內各大黨派表面上也「聽教聽話」，在眾多問題尤其是政治議題上，不敢越出雷池半步，一起共同進退，不似得民主派般眾聲喧嘩。但一次政改投票「甩轆」，卻暴露出骨子裏仍是勾心鬥角，與民主派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WhatsApp紀錄遭泄，更把原先政改投票「甩轆」時，葉劉淑儀說建制派只是犯了「技術上錯誤」，一下子自摑嘴巴，變成了「政治道德、操守，和紀律上的錯誤」。
後政改建制派的合作多了一重陰影，大家心裏始終留下一根刺，看來難以避免。
事件中暴露出的議員質素讓人搖頭嘆息
其次，投票「甩轆」事件中暴露出建制派議員的質素，更讓人搖頭嘆息。「班長」等人所犯的錯誤，且不消再多說，至於其他議員，事後他們不少人坦言，當時根本不知發生何事，但見到大隊走便走。這實在完全辜負了大家對一個代議士的期望。更有一位，既不離場也不投票只懂呆坐，讓人啼笑皆非。難怪，事後，「只怕豬一般的隊友」這句說話在網絡以至主流輿論中瘋傳。
民主派，固然是眾聲喧嘩，10個人有11種意見。但建制派，在「阿爺」的領導和監督之下，獨立思維，根本就是容不下的奢侈品。但沒有獨立思維，又怎能培養出臨場應變，更遑論處理危機的能力，結果遇事不決，凡事跟大隊，但求政治正確，也成了必然的性格特徵，試問這又怎能培養出真正的政治領袖呢﹖
事後看到建制派議員即使知道必然暴露於記者鏡頭之下，也急不及待、誠惶誠恐的到中聯辦負荊請罪，更讓「主從關係」暴露得一清二楚。大家都擔心被北京責罰甚至捨棄，這就意味他們政治生命的完結。於是，心慌意亂之餘，也顧不得有礙觀瞻了。
我要特別指出，這都是體制下的產物，與其怪罪某位議員，不如先想想，是怎樣一個體制，才會出到這樣的議員呢？
經一事，長一智，經過今次「甩轆」事件後，北京再不能迴避一個核心問題，那就是：唯唯諾諾之輩，不錯是不用擔心其政治忠誠，但在他們之中，又能否出得了治港之才呢？
讓人擔憂的，還有建制派的新老交替。
真正的政治領袖不是靠扶上位的
李慧琼已經貴為民建聯的黨魁，理論上，當下屆選舉譚耀宗等黨內元老退下火線後，她將代表這第一大黨在議會內外領導建制派，就如現時的譚耀宗一樣，但在「甩轆」事件後最初的關鍵幾個小時，她彷彿成了「路人甲」，在一片驚亂中，完全起不到「定海神針」的功能，還是要靠幾位元老出來撐住場面。所以，我相信，今次之後，勸說譚耀宗「再坐一會」，以穩定軍心的聲音，只會愈來愈高漲。
對於曾鈺成、譚耀宗、陳婉嫻，以至早年的程介南（當年被合稱為民建聯的「四大天王」）等老的一輩，黨固然有栽培之恩，但始終江山是要靠他們自己打回來的，而且是在極艱難的處境下打出來。但對於新的一輩，靠的是有利的政治環境、傾斜的政治資源，以及一部運作圓轉如意的選舉機器，於是，他們也從來沒有像先輩般打過逆境波，從未認真經過考驗。曾主席便說過，今天，就算不是他自己，換轉是其他人，只要有這部機器，一樣可以在選舉中勝出。於是一個又一個接班新人，便這樣被捧出來、扶上位。
但我一直相信，真正的政治領袖，不可能是靠扶上位的，而是要靠打江山打出來的。
在港英治下，老一輩都經歷過人情冷暖，做過under-dog，試過落得灰頭土臉，也因此累積了不少難得的經驗，也懂得與別人包括不同政見者相處。他們，尤其是曾鈺成和譚耀宗，為人厚道，與人為善，還能贏得別人包括對手的尊重，但新一輩卻並不盡然了。
習近平說過：「打鐵還需自身硬。」若然自身軟弱無力，那又如何能靠你成就大事？自高身價，但又辦事不力，建制派，尤其是他們的新一代接班人，也應好好反思了。
（政改破局之後．系列之四 完）
蔡子強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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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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