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逛書店，枉遊倫敦

【明報專訊】在倫敦，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其中包括逛書店。不，逛書店不是可以做，而是必須做的事。沒有在倫敦逛過書店，便是欠了一道精彩的風景。是英式紳士優雅地翻動書頁，似把時空帶回舊世紀之景，是戀人依偎閱讀的浪漫情景，也是店員在辯論書目內容的荒謬情景。有時發現某人在一隅安靜地閱讀，陽光輕照臉上，讓人想到畫家Edward Hopper的畫作，好看極了。真的，有時到訪書店不為看書，而是看人。


在有限的旅程只抽出一天逛倫敦的書店其實真不夠，只嫌腳力不好。據The London Bookshop Map組織今年公布，在倫敦，光是獨立書店已有109間，但這只算到較有名和有實體空間的書店，還沒計所謂的漂流和只在周末出現的書攤。但109這個數字是傷感的，倫敦近年不停上漲的租金已把很多書店逼走，109是「剩餘」的代名詞。尤其核心的中央區域像Bank，變成真真切切的打拼區，酒吧和餐廳取代了可以帶來精神飽足的書店。


董橋尋書體會 「筆比槍可怕」

董橋寫過到訪「世界最大的書店」的故事，那是倫敦的Foyles，幸仍屹立中央地帶，似是沙漠中的甘露。「我體會到筆比槍更可怕。我覺得，置身在像大百貨公司一樣大的書店裏，寫作的勇氣完全消散了。」董橋這樣形容自己在Foyles的經驗。他當日在舊Foyles為找一本書而奔上奔下，游走在文學批評部、英國文學部、古典文學部等之間，提供了憑證——人可在Foyles迷航書海中。但董橋筆下的這家Foyles已經不在，去年換來新的店子，猶在Charing Cross Road，不過幾個舖位之隔。我沒訪過舊Foyles，但搬往新址再擴充了，一片汪洋書海該是更偉大了。說實在，網上什麼都有，還要花時間到書店為啥？所以新Foyles的五層當中，最高一層是咖啡廳，旁邊則是小小展覽廳，不定時辦文學導賞和讀書會。像今年是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誕生150周年，Foyles便在夏天辦些兒童劇場和工作坊，讓小朋友認識Alice。不要想着等讀者來，而是如何把書帶到讀者和群體裏去，並吸引他們來，這才是廿一世紀的書店模樣。


必登迴旋樓梯 欣賞書海

但說到我心目中的喜歡，Foyles還是敗給Hatchards，傳說中倫敦最老的書店。它在最熱鬧的 Piccadilly區，1797年已經開業，旁邊是最著名的手信店Fortnum & Mason。充斥遊客的喧鬧和只見當地人的優雅相映成趣，這又是另一道風景。Hatchards沒有Foyles的摩登，裝潢不是「誠品」式的，不光鮮不煞有介事，像一家靜悄悄地屹立不倒的古老英式住宅。地氈、木椅、陽光伴着沙發，怎不會是閱讀的最佳環境？還有那條迴旋樓梯。不要坐電梯，一定要走樓梯，在樓層間欣賞書海，和坐在樓梯上看書的小孩。


書目分類細緻 金句幽默

Hatchards現在都沒有Foyles來得有名氣，但我會說Foyles是Amazon的實體空間、實體書店，Hatchards卻是「有人」的書室。你可以在踏入Foyles的一刻登入網絡，在網頁搜尋需要書本的位置。但在Hatchards，店員是不可缺少的。不是說他們趕不上潮流，而是他們才真正是書店的靈魂。首先是他們為書目分類的細緻程度會嚇人一跳。歷史、經濟、小說類等是當然的了，但你可曾想到在crime fiction一欄也可再分出historical crime，告訴你哪些是有真實背景的犯罪小說，哪些是全然虛構的。還有關於大自然的書目，不止gardening不止nature writing，細緻到連bird guides、wildlife guides、flora、fauna都分好。最有趣的當然是英式幽默典藏。不在倫敦認識他們的witty（風趣睿智），你還要在哪裏認識？但最最讓人愛上這裏，甚至帶着尊敬的原因，是店員為每個類別都找出金句，即使你本來沒有科學根底，毫不迷戀藝術，又或者鄙夷倫敦人的witty，都會被那些名言吸住眼球，然後停下腳步。 "We are masters of the unsaid words, but slaves of those we let slip out（一言未宣，吾為其主；一言既出，吾為其奴）."Winston Churchill怎不是英式witty的最佳代表？一間好的書店除了要像Foyles以social reading為本，亦應該像Hatchards般把書當成人看和照顧，且能教訪店者怎樣在汪洋書海中選書閱讀，讓人發現原來書可以這樣讀。


文、圖：Emma

（部分圖片由書店提供）

編輯/高卓怡

美術/SIU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