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類別
副刊
詳情#
【明報專訊】「沉默大多數」是歷久不衰的政治名詞。這名詞代表了一群沒有面孔、人數不詳的群體。正因「沉默大多數」是一個難以界定和描述的名詞，其含糊的面目遂成為可塑性甚高的政治論述，不時成為輿論和從政者的重要政治想像。
面目含糊的政治想像
那麼，政治輿論是如何詮釋「沉默大多數」一詞？粗略地有以下論述：
一、「騎牆」——這通俗名詞意指「沉默大多數」是一股政治態度和行為難料的人。他們的選票有多少、會否投票、以至票源會花落誰家，都只會是於選舉後或重大政治事件發生後的民意調查，才會漸漸浮現。由於政治立場不明，「沉默大多數」往往是政治輿論的「兵家必爭之地」之一。不同的政治派別往往都標榜自己會替「香港市民」發聲，並或多或少地把這股態度不明的「大多數」劃為自己的後盾。
二、「沉默」——「沉默大多數」的最大特點，當然是「沉默」。所謂的「沉默」，一來是指相對於一些政界活躍人士或組織來說，較少得到輿論的重視和媒體曝光的機會；二來，「沉默」一詞亦可能是政治派別對不認同自己、不響應自己號召的群眾所加諸的道德指控。一些政界和網上輿論活躍人士，對「沉默大多數」的評語並不客氣，往往會賦以其不思進取、不肯為香港出力、自私自利等負面評價。
三、「無知」——「沉默大多數」這名詞，於政治輿論中乃是「被代表」和「被詮釋」的一群，故此亦予人政治知識匱乏、較容易予人操控之感。政治輿論中的不少名詞——「冷感」、「港豬」等，亦有異曲同工之妙。在一些政治活躍人士眼中，「沉默大多數」乃是藉中立和不諳政治之名來逃避生於亂世的責任。
總括而言，「沉默大多數」一詞乃是一個可塑性甚高，卻又不知其所以的常用名詞。縱然難以界定，但這一股看來似有若無的政治力量，卻又最喜歡跟政治組織和時事評論員玩「捉迷藏」。於2003年七一大遊行後，這一股「民氣」拔地而起，讓建制派嘗了自回歸以來最大的一次區議會選戰敗仗；但在翌年的立法會選舉，泛民主派乘勝追擊的好夢意外成空——這股「七一民氣」到底當年有沒有發揮過效力，可謂言人人殊。我們或可從選舉後的投票率和得票分佈來推斷「沉默大多數」有否留下足迹，但要就此作「賽前預測」，則只能大家靠估。
本文亦無法拆解箇中奧妙。惟在政治傳播的研究中，有一些有關「沉默大多數」的觀察，卻是跟政治輿論的詮釋有商榷之處。首先，是一些於政治上取態不明、行為不定（例如投不投票、投票給誰等）的人士，其實並非「無知」。相反，他們有可能正是深思熟慮、願意同時聆聽正反意見、用心消化不同政治觀點和爭議始末的一群。當人們願意花時間和精力推敲問題、多角度考慮爭議，則未必會產生堅定的立場。說實在，任何政治立場和主張都總有爭議之處和價值取向，一時的動聽之說亦不一定放諸四海而皆準。
沒堅定立場 是否必然有虧於社會？
此外，「騎牆」予人「沒腰骨」、「不夠堅定」之印象。不過，想深一層，沒有堅定的政治立場，是否就必然地有損道德、有虧於社會？民主社會其中一個可貴之處，就是不斷修正和批判社會現狀，讓多元的人文價值和生活方式在一些文明底線（如法治、自由、免於政治迫害等）上並育而不相害。在不同事件間的辯論、不同價值間的對話之中作出修正，甚至改變立場，又或者因為要組織較為複雜的思考論述而難以直接投身於任何既定政治派別，可說是民主社會的「自然現象」。
其次，如果要讓政治黨派（無論是泛民、建制或任何派別）敬畏民眾、尊重選舉，那「沉默大多數」的政治力量，則非但無害，而且有益。有時，社會就是要讓政治黨派「估你唔倒」，讓一些在鎂光燈下和網絡世界中呼風喚雨的政治明星，嘗嘗民意難測的滋味，才能使執政者和在野派都保持對社會民情的敏感度，並對民眾心存謙遜。
再者，一個社會在什麼時候會讓「沉默大多數」也不再沉默？往往就是在社會危機一觸即發，又或當社會出現嚴重衝突，讓人們連保持沉默的自由被剝奪之時。一個「沉默大多數」也不再沉默的社會，往往就正是處於危急存亡的關頭。這其實是一個可悲，還是可喜的現象？
雖然本文的題目為「平反」，但其實走筆至此，也沒什麼可以平反的。「沉默大多數」一詞，仍會繼續見諸政治輿論，成為被不同政治派別去「代表」的一群。不過，我並不會把這沉默的一群冠以「無知」、「騎牆」等政治道德指控。
作者是恒生管理學院傳播學院助理教授
■稿例
1.論壇版為公開園地，歡迎投稿。讀者來函請電郵至[email protected]，傳真﹕2898 3783。
2.本報編輯基於篇幅所限，保留文章刪節權，惟以力求保持文章主要論點及立場為原則﹔如不欲文章被刪節，請註 明。
3.來稿請附上作者真實姓名及聯絡方法（可用筆名發表），請勿一稿兩投﹔若不適用，恕不另行通知，除附回郵資 者外，本報將不予退稿。
4. 投稿者注意：當文章被刊登後，本報即擁有該文章的本地獨家中文出版權，本報權利並包括轉載被刊登的投稿文 章於本地及海外媒體（包括電子媒體，如互聯網站等）。此外，本報有權將該文章的複印許可使用權授予有關的複 印授權公司及組織。本報上述權利絕不影響投稿者的版權及其權利利益。
面目含糊的政治想像
那麼，政治輿論是如何詮釋「沉默大多數」一詞？粗略地有以下論述：
一、「騎牆」——這通俗名詞意指「沉默大多數」是一股政治態度和行為難料的人。他們的選票有多少、會否投票、以至票源會花落誰家，都只會是於選舉後或重大政治事件發生後的民意調查，才會漸漸浮現。由於政治立場不明，「沉默大多數」往往是政治輿論的「兵家必爭之地」之一。不同的政治派別往往都標榜自己會替「香港市民」發聲，並或多或少地把這股態度不明的「大多數」劃為自己的後盾。
二、「沉默」——「沉默大多數」的最大特點，當然是「沉默」。所謂的「沉默」，一來是指相對於一些政界活躍人士或組織來說，較少得到輿論的重視和媒體曝光的機會；二來，「沉默」一詞亦可能是政治派別對不認同自己、不響應自己號召的群眾所加諸的道德指控。一些政界和網上輿論活躍人士，對「沉默大多數」的評語並不客氣，往往會賦以其不思進取、不肯為香港出力、自私自利等負面評價。
三、「無知」——「沉默大多數」這名詞，於政治輿論中乃是「被代表」和「被詮釋」的一群，故此亦予人政治知識匱乏、較容易予人操控之感。政治輿論中的不少名詞——「冷感」、「港豬」等，亦有異曲同工之妙。在一些政治活躍人士眼中，「沉默大多數」乃是藉中立和不諳政治之名來逃避生於亂世的責任。
總括而言，「沉默大多數」一詞乃是一個可塑性甚高，卻又不知其所以的常用名詞。縱然難以界定，但這一股看來似有若無的政治力量，卻又最喜歡跟政治組織和時事評論員玩「捉迷藏」。於2003年七一大遊行後，這一股「民氣」拔地而起，讓建制派嘗了自回歸以來最大的一次區議會選戰敗仗；但在翌年的立法會選舉，泛民主派乘勝追擊的好夢意外成空——這股「七一民氣」到底當年有沒有發揮過效力，可謂言人人殊。我們或可從選舉後的投票率和得票分佈來推斷「沉默大多數」有否留下足迹，但要就此作「賽前預測」，則只能大家靠估。
本文亦無法拆解箇中奧妙。惟在政治傳播的研究中，有一些有關「沉默大多數」的觀察，卻是跟政治輿論的詮釋有商榷之處。首先，是一些於政治上取態不明、行為不定（例如投不投票、投票給誰等）的人士，其實並非「無知」。相反，他們有可能正是深思熟慮、願意同時聆聽正反意見、用心消化不同政治觀點和爭議始末的一群。當人們願意花時間和精力推敲問題、多角度考慮爭議，則未必會產生堅定的立場。說實在，任何政治立場和主張都總有爭議之處和價值取向，一時的動聽之說亦不一定放諸四海而皆準。
沒堅定立場 是否必然有虧於社會？
此外，「騎牆」予人「沒腰骨」、「不夠堅定」之印象。不過，想深一層，沒有堅定的政治立場，是否就必然地有損道德、有虧於社會？民主社會其中一個可貴之處，就是不斷修正和批判社會現狀，讓多元的人文價值和生活方式在一些文明底線（如法治、自由、免於政治迫害等）上並育而不相害。在不同事件間的辯論、不同價值間的對話之中作出修正，甚至改變立場，又或者因為要組織較為複雜的思考論述而難以直接投身於任何既定政治派別，可說是民主社會的「自然現象」。
其次，如果要讓政治黨派（無論是泛民、建制或任何派別）敬畏民眾、尊重選舉，那「沉默大多數」的政治力量，則非但無害，而且有益。有時，社會就是要讓政治黨派「估你唔倒」，讓一些在鎂光燈下和網絡世界中呼風喚雨的政治明星，嘗嘗民意難測的滋味，才能使執政者和在野派都保持對社會民情的敏感度，並對民眾心存謙遜。
再者，一個社會在什麼時候會讓「沉默大多數」也不再沉默？往往就是在社會危機一觸即發，又或當社會出現嚴重衝突，讓人們連保持沉默的自由被剝奪之時。一個「沉默大多數」也不再沉默的社會，往往就正是處於危急存亡的關頭。這其實是一個可悲，還是可喜的現象？
雖然本文的題目為「平反」，但其實走筆至此，也沒什麼可以平反的。「沉默大多數」一詞，仍會繼續見諸政治輿論，成為被不同政治派別去「代表」的一群。不過，我並不會把這沉默的一群冠以「無知」、「騎牆」等政治道德指控。
作者是恒生管理學院傳播學院助理教授
■稿例
1.論壇版為公開園地，歡迎投稿。讀者來函請電郵至[email protected]，傳真﹕2898 3783。
2.本報編輯基於篇幅所限，保留文章刪節權，惟以力求保持文章主要論點及立場為原則﹔如不欲文章被刪節，請註 明。
3.來稿請附上作者真實姓名及聯絡方法（可用筆名發表），請勿一稿兩投﹔若不適用，恕不另行通知，除附回郵資 者外，本報將不予退稿。
4. 投稿者注意：當文章被刊登後，本報即擁有該文章的本地獨家中文出版權，本報權利並包括轉載被刊登的投稿文 章於本地及海外媒體（包括電子媒體，如互聯網站等）。此外，本報有權將該文章的複印許可使用權授予有關的複 印授權公司及組織。本報上述權利絕不影響投稿者的版權及其權利利益。
回應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