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中國經濟起飛,但不少早年到內地「開荒」的港商或受政策混亂所累,或被地方官員騙光家財,涉款數以十億元計,他們有的依循法律途徑取回公道,有些則選擇上街示威爭權益,當中不乏名人,甚至尊貴的政協委員。然而,有選擇「法律途徑」的市級政協委員港商,追討20年後一無所有,淪為籠屋居民。
法律途徑追討 20年無果
走進九龍一個籠屋單位,一開門,走廊有人正注射海洛英;另一張牀上,有人拿着鐵匙子,點着火機「追龍」吸毒。這個籠屋單位的住客中,四成是隱君子,但他們都不知道,睡在鄰牀的丘伯(假名),曾經是坐擁千萬企業,被廣東省某城市委任為政協委員的大老闆。
丘伯打開行李箱,一疊疊政府文件和舊相片紀錄了他的傳奇一生。生於抗日亂世,國共內戰時當過游擊隊,亦曾被編入正規軍,1960年代與多名地下工作人員被派來港。
居港多時的丘伯,後來變為平民做飲食生意,開了幾間分店。1980年代,祖國改革開放如火如荼,他賣掉美孚新邨多個物業北上,成為「港商」。「幾乎是拋妻棄子地上去做生意,愈做愈大,一年繳稅都千幾萬。開酒樓請300幾人,加上工廠是600幾人。一天的營業額最高是100萬。」他在內地住的大單位,屋內有桑拿室,內地市政府也因為他的大老闆身分,委任他當政協委員。
突被指違法遭勒令停工
好景不常,北京某部門稱丘伯的生意與國家政策有衝突,屬違法經營。丘伯手上那張由地方政府發出的經營許可證,一夜成為廢紙,工廠被勒令停工。「我付錢遣散員工,又被人追貨數、違約賠償,頭8年靠朋友接濟,把住宅也賣了,傻傻戇戇,東奔西跑。」他說,曾有一段時間,一邊上訴、上訪,一邊睡在工廠等翻案,最後散盡家財,機器被沒收,地皮則被政府收回起樓。「那時連老竇姓什麼也不知道了,就想跟它(共產黨)拚死算了,但拚了又如何?跟共產黨鬥硬是不行的,我本身是政協,不能張揚,不能翻臉,要走正途,走法律,走人事。」
法院判勝訴 追不回分毫
於是,丘伯多次在政協會議上提案為自己翻案,又靠人脈到北京上訪。他出示的文件顯示,國家部長級領導親閱該案後,法院終判他勝訴,但一分錢也不能追討。
丘伯找過港區人大,「幫不到我什麼,他們也不夠膽幫」。丘伯唯有到海外投靠朋友,「我見過好多人好像我這樣,破產一無所有,我也幫過一些人,有些人報恩照顧了我許多年,但我不想再吃閒飯了。」他近年回流香港,住進九龍一間籠屋。
「我在那裏幾個月,真是不敢回憶,不敢回憶啊。」鄰居的隱君子當中,雖然有比較友善的,但更多令丘伯感到驚惶,「有個三更半夜拉起你張被話:阿伯我好肚餓,我是黑社會,要攞20元。」他說,10日有8日睡不了覺。鄰牀被用作藏毒暗格,「叫個10歲孩子送外賣(毒品),半夜3個躲進去打針,我怎敢睡?有時唯有去通宵麥當勞避他們。」丘伯說,不久前就有同住的隱君子走投無路,跳樓死了。
盼獲公屋東山再起
「我從沒想過放棄,我還想搏命,不想退休,希望申請到公屋,我想東山再起。」已68歲的丘伯,最近聽到有維權港商要去深圳法院縱火,「兩姊妹投資千幾萬全沒了,北京法院判贏,但十幾年來一分錢收不到。後來,內地答應重審,叫她下星期再來,結果是連回鄉證都收埋。」至今,丘伯仍堅持走「正途」維權,「不能公開,原因是我本身是政協,牽涉到共產黨的面子問題,它覺得沒面子,就會跟你翻臉」。
明報記者 覃純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