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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中九子罪成】父親disappear前 陳健民女兒:好彩有這樣的爸爸長青網文章

2019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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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9年04月23日 07:53
2019年04月23日 07:53
新聞類別
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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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日報】最冷最酷的四月,想望混雜記憶。
四月二十四日,雨傘運動「九子」將被判刑。其中被告之一陳健民說,太太當天不會再為大家預備午餐,因為,他估計會「馬上入羈留所」。
《我們有雨靴》導演陳耀成說,T.S.Eliot寫的詩《荒原》(The Waste Land)開首:「April is the cruellest month...mixing memory and desire」,冷酷是香港傘後的空虛,「九子裁決及判刑都在四月,所以有殘酷月份的感覺」。《傘上:遍地開花》導演梁思眾在佔中九子案裁判當天,還是跟着陳健民在法院外拍攝。再深的抗辯,還會繼續在庭外發生。
最痛以前,生活仍舊是平凡的。四月九日中午,剛判罪成的陳健民,在法庭外充滿陽光的玻璃幕牆旁邊,看着仍然懂得笑的17歲女兒「山山」(別名),愛惜的、依然微笑着跟她說話。
撰文︰冼麗婷
「Until now, all seemed so unreal. When I disappear...」,他鄭重看着女兒的眼神,半開玩笑式,像跟女兒打賭,一旦他收監,她到時會怎麼了?一切暫且不真實,因為每一次出庭應訊,陳爸爸跟所有人,衣履優雅,人不輸,陣不輸,而且每次都能回家。
忘記山山當時的反應。像爸爸,她是個和善的女孩。在四月五日陳健民父親陳二漢老先生安息禮的靈堂,默思後,記者只懂大力握着陳健民的手,請他保重,然後再走到後面,向陳太太問好,此時,旁邊一張親切友善的年輕笑容,主動向我點頭握手,那是我第一趟見到陳健民女兒山山。
一個有責任感的人,一切的事情,都要預備,包括死亡,包括坐牢。安息的人,會永遠離去;坐牢的人,還是會回來。四月殘酷,陳健民在女兒面前「disappear」以前,父親早於三月二十二日離世,一家人趕快在大哥上庭接受控罪宣判前四天,安排好父親的喪禮。入獄幾乎是無可避免了,跟老父作最後道別之時,妻子默默站在他背後。喪禮上,女兒用純美自然的聲音,向父親的父親唱歌輓別,哀傷就像生活流逝的必由之路。那是英國青年唱作歌手Ed Sheeran的《Supermarket Flowers》。歌詞內容講述,人去了,為他倒去那杯舊茶,倒去那罐喝剩的Ginger Beer,生命要繼續,你明白,心碎,是因為愛,A heart that's broken is a heart that's been loved。
Dad always told me, "Don't you cry when you're down"
But mum, there's a tear every time that I blink
Oh I'm in pieces, it's tearing me up, but I know
A heart that's broken is a heart that's been loved
So I'll sing Hallelujah
You were an angel in the shape of my mum
When I fell down you'd be there holding me up
Spread your wings as you go
And when God takes you back we'll say Hallelujah
兩次見面,沒見過山山憂傷的樣子。四月九日宣判九子有罪之後,陳健民步出內庭不久,記者問起要寫他父親喪禮的事情,他把記者帶到女兒身旁認識。我以為小女孩心情壞透了,後來在玻璃幕牆邊跟她攀談,陳家大家姐溫文的想保護姪女,山山替記者解圍:「爸爸准許的。」君子如蘭,品正無慮。看得出,陳健民已經教導日漸長大的女兒,怎樣面對一切。她說話很有條理,想法樂觀,也跟父親一樣,在逆境之中,很能苦中作樂。
「我慢慢長大,發現好多事情,要樂觀去看。但都要為最壞打算做心理準備。」
「法庭判你爸爸有罪,你覺得他有沒有罪?」
「在法律上有罪,但他的想法(理念)是無罪的。」法律與理念,在稚嫩的她心裏有多深?
雨傘運動期間,山山只有11歲,她說記得當時坐在床上,父親給她解釋運動的內容,聽得似懂非懂,於是,就畫了愛與和平的標誌送給父親。後來,她學摺黃雨傘,合共摺了70多個,送給陳爸爸。今天,她已經忘記怎樣摺黃雨傘,但對79天傘運是多了一點明白。最重要,一場沒有參與過的運動,令女兒認識父親是一個怎樣的人,因為,她親眼看見父親有好多朋友,好多支持。
四月二十一日山山離開香港到海外讀書了,三天後父親判刑,如果即時收監,對在遠方的她來說,父親disappear,依然像沒有出現過的現實。但對陳健民,最冷最酷的四月已經是生離死別。以往向他問好,總見他回應「放心勿念」。在喪禮,在法院,他總是反過來安慰支持他的巿民。90歲老人家安詳離世,年輕的生命要繼續,山山知道爺爺一生努力,是無憾了,「He lived the life to the fullest,最擔心是嫲嫲,失去丈夫,或者又要看着兒子坐監,雖然她有很多家人、孫兒陪伴,但那終究是不同」。
記者稱讚山山在安息禮上唱的歌很動人。喜歡唱歌表演的她說,希望將來可以用音樂、歌劇或是戲劇去影響社會,還向記者解釋,有一種劇場用satire的方式,以機智幽默荒誕去諷刺社會及政治。她爸爸陳健民也曾在中文大學的對談會公開說:「在法國大革命以前,知識分子不只是寫甚麼孟德斯鳩,或者伏爾泰只寫哲學文章,他們也要寫劇,而劇是入皇宮裏演的,會罵皇帝的,看得貴族熱血沸騰,跟平民一起搞革命,這都很重要。」
對一個政權來說,戲劇的危險性,在於似假還真,在一個假設的環境下,可以實時面對面說最真實的宣言,那是難以找到證據的煽惑,因為一切發酵,都在人心。
在每一套歷史劇,大多都有老角,有中年人,還有少不更事的。就像《孤星淚》(Les Misérables)裏芳婷留下女兒珂賽特(Cosette),留下希望。在真實世界,如果選擇角色,做犧牲者,痛苦是必經的,而結局,希望我們永遠能相信有一種戲橋叫出人意料。
「如果你是導演,你還要讓爸爸擔當這角色嗎?」
「我好好彩有這樣的daddy,他真的為香港付出好多。」這是一個間接的回覆。山山雙眼明亮,在陌生人面前,無論怎樣,總是微笑着。
只是,看着她的人,目下一張純淨少女臉孔,不由自主,慢慢如水開化。香港,有幾多這樣的陳健民?
記得2013年四月,記者在山頂餐廳訪問李柱銘時,淅瀝大雨不斷,佔中、坐牢還像很遙遠,他說妻子與兒子都不想他走坐監之路。今天,李柱銘在安息禮上,跪在陳二漢老先生靈柩前禱告,為老先生一家禱告。五年過去,當時不能預知佔中的內容與結果,現在,也不會預知佔中結果的結果。2015年記者在電郵問着名歷史學者兼香港大學前校長王賡武:「李光耀式獨裁管治在香港行得通嗎?」說過香港是東方的柏林,也曾為六四學生掉眼淚,王賡武當時的回覆,也只能讓大家各自演繹。
"Lee Kuan Yew had to be a nation-builder with a population of multiple origins in a region where inter-communal relations were delicate and threatening. Hong Kong does not need a national leader but someone who loves and understands the open city who could make Hong Kong an ever more important part of China that the people of China would always admire and respect."
誰是愛惜又明白香港的人(someone who loves and understands the open city)?
蔡子強寫的〈一片冰心在玉壺〉,數清了陳健民和朱牧(朱耀明牧師)及一班也曾心高氣傲的學術「性格巨星」,包括馬嶽、李詠怡、李芝蘭、張楚勇、成明、陳祖為,和蔡子強本人,在2002年組成民主發展網絡,多次撰寫政改建議書提交特區政府,希望為回歸後10年普選特首這個莊嚴承諾,營造條件和環境。
蔡子強文中提到四川汶川地震期間,陳健民撰寫如何利用公民社會來賑災和進行災後重建的研究報告,獲得溫家寶眉批嘉許。2010年他又與民主黨溫和派代表一起走入中聯辦談判,結果,被痛罵為「出賣民主」,他為此一直對民主黨心存歉意和愧疚。這兩點,陳健民回應記者謂「基本正確」。
為了公民使命,他拼盡氣力,如怒海中戰敗而不認命的人。2011年陳健民網站上載了幾幅Caspar David Friedrich描繪人與大自然的畫,他命題為「擱淺的人生」。
畫家說,當時代衝擊信念,不能軟弱屈服。他作繭自縛,其他人也跟着做。但時間會證明,最後破繭而出的,是蝴蝶還是一條蟲。
陳健民在WhatsApp對記者說,這是以前寫下的想法,「且看我破繭後變成甚麼?先閉關再說」。他的閉關,應該就是坐牢了。
書生論政,最終有人入獄,這不絕望。「停留是剎那,轉身是天涯」,這是九子之一邵家臻告別立法會的最後一句話。如果公眾不明白九子戴耀廷、陳健民、朱耀明、陳淑莊、邵家臻、張秀賢、鍾耀華、黃浩銘及李永達為何要面對牢獄刑罰,香港將如何走下去?愛一個城巿,最怕愛得太多,明白得太少。
陳健民到底是誰?他住的石硤尾邨一帶,徐立之、陳茂波、吳宇森等人都住過。60年前他出生那天,外婆跑去打鐵舖向陳二漢先生報訊,再當爸爸的人,正在熱窩裏辛苦流汗,一臉青白。本來是潮州揭陽著名中醫的兒子陳樹琛,後改名二漢,因為父親行醫濟世奔波勞累,染肺病早死,九歲失學,國共內戰時,他任麻雀館小工,共產黨要來捉人,年輕陳二漢跳窗逃走,踏單車來香港,在石硤尾開展了一個典型的獅子山下故事。最初為人度身訂做編織毛衣,到後來在石硤尾街巿開雜貨舖,才徹底改善一家七口的生活,養大三男兩女。
在陳老先生的喪禮上,陳健民緬懷父親一生,從開首就不能作聲了。性情中人,理性學者,大姊上前給他放好紙巾在壇前,他卻故意說笑:「我其實有很多條手巾。」早幾個月前,有支持者親手做了三條繡有KM的手帕給他。幾次靜默,始終不讓自己掉眼淚,他一生,都在控制感性的自我。
父親或許不會明白,一早懂得用研究生津貼幫手供樓的兒子,為何在盛世風華,為了爭取民主真普選走上公民抗命之路?決定佔中以後,陳健民生命像打翻了,他的家人會好過?工作、親情友情、思想、宗教,這幾年,難以想像,他活了幾世?入獄,是父親離世以前父子始終不曾觸碰的話題。
為了兌現承擔公民抗命刑責的諾言,過去一年,陳健民兩次學術外訪德國海德堡大學及柏林自由大學,那裏的拯救學者組織及學者,都關心他接受審訊的命運,前者更正式提出給與他兩至三年的訪問計劃,讓他避過審訊,但被他回絕了。
他與戴耀廷及朱耀明就「串謀作出公眾妨擾罪」被定罪,不求情,但會上訴。按戴耀廷一向的解釋,「公民抗命」是希望以非暴力的公開及有限度的違法行為,改變不公義制度,原則是愛與和平。按原計劃,集會後被捕後會承認「非法集結」罪,但三子除了上述罪成,陳健民及戴耀廷亦就「煽惑他人作出公眾妨擾罪」被定罪,其餘六人不同判罪中,還加一條「煽惑他人煽惑公眾妨擾罪」。因為控罪具法律爭議,定罪先例將會影響香港未來社會運動,因此三子可能考慮上訴。
「畀心機讀書,我不能替你選大學。」很明顯,這話不是第一次說的了,那天,他在內庭外,對着女兒再說一遍。死亡、被囚,生命中很多要做還沒做的事情,好好的做一趟。記者在二月的藝術節開幕禮,碰到陳健民和太太看林懷民「雲門舞集」在港告別作,握手問好時她展露親切笑容。以往投入工作,忽略家人,這一次,從背後看夫婦兩人,這不正是陳健民書法底下的歲月靜好?
山山在爺爺安息禮紀念冊《永遠懷念我們的父親——陳二漢 1929-2019》中寫了懷念爺爺的文章〈讓燦爛的陽光照耀著我們〉,她以英文結束:
「Those we love don't go away, they walk beside us everyday. Unseen, unheard, but always near, still loved, still missed, and very dear。」
天涯咫尺。判刑前夕,陳太這幾天情緒平靜中有反覆,透過陳健民,罕有聽到她的回應,「不要聚焦在自己丈夫,要放眼整場運動。知道那是共同的命運,感覺會好一點」。
這是對陳健民先生僅有的認識,對其餘八子的同等尊重。但願愛與明白,令香港人被欽佩、被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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