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藝術，也是商品

【明報專訊】普普藝術大師Andy Warhol曾說：「商業藝術乃下一階段的藝術。」他的偉大除了本身就是商業藝術成功例子的第一人，他更為後來者創造更多「搵食」空間。公認為中國當今藝術市場中作品最賣錢的雕塑藝術家夫婦向京和瞿廣慈（X+Q）則一邊做藝術，一邊也將藝術走向商業極端，設立品牌「稀奇」，將藝術品變成商品，「『稀奇』不是為了賺錢，而是一個歷史的責任感，將藝術轉化成一件有意義的事，讓更多的普通人買得起我們的作品，了解當代藝術是什麼」。配合如此堂皇的理念，若要數當代商業藝術表表者，實非二人莫屬。


向京和瞿廣慈是創作風格迥異的兩個人，向京的作品主要以女性為主題，例如毫無表情躺在沙發上的赤裸女人、臉上流露淡淡哀傷的裸女等，全都是以女性身體表達出人的不同形態面貌，因此很多人將她歸類為女性主義藝術家，但她說從來沒有刻意用女性作主題：「我一開始沒有特別用男或女作主題，也沒有特別女性主義，只是之後愈來愈多人這樣說，再看自己的作品才發現是這樣。我想描繪的是人性，常說人性處處是黑洞，人性很複雜，連自己都不見得了解自己，我想描繪的是人不一樣的形態。」對比向京比較着重描繪人的內心私密的一面，瞿廣慈的作品則是比較社會性，而常見的那個「小胖人」，有如於廣東道經常與我們擦身而過的自由行大款模樣，時而穿著解放裝拉小提琴，又有長着翅膀作沉思狀，他說自己的作品結合了中國過去歷史和現今小市民特徵，有很強的中國元素，「有社會性、公共性，是對社會的進程、中國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感同身受，其實都是在講故事，有些人講自己內心的故事，我更注重講一個民族國家的命運，因為歷史容易被遺忘，只有通過文化和藝術的方式留下來才能夠被後人記住」。


當代最賣錢藝術品

他們的作品在中國藝術市場中非常受關注，據說他們一年在中國拍賣的總成交額比其他雕塑家的總和還要多，因此他們被譽為現今中國藝術界中「最成功」的雕塑家。瞿廣慈曾說過﹕「我當藝術家的時候，一件作品賣掉的錢都比做『稀奇』賺得多。」那為什麼還要設立「稀奇」？他說﹕「老實說，我們倆都是非常成功的藝術家，賺錢不是問題。『稀奇』毫無疑問一定是商品，現在中國人太富裕了，香港人或是西方的人還是覺得中國比較粗俗、不文明，我們渴望文明、渴望文化，我希望透過稀奇，讓更多人買得起我們的作品，了解當代藝術是什麼，也證明中國人還是能做很好的東西出來。」


瞿廣慈認為買下藝術品便能更了解藝術，因此「稀奇」就將藝術品變成可擁有的商品。他主張不用那麼執著那是商品抑或藝術品﹕「我覺得我們的商品足夠叫它藝術品，藝術和商品之間沒有那麼明確的概念，世界上有太多商品，它們為不同人服務，有些東西是為有錢但是沒有文化的人服務，你給他們高雅的東西他們還不要呢。商品是用來區別滿足不同的人，我覺得我們可以透過買或不買我們的產品來區分不同的人。會買『稀奇』的人還是對文化藝術感興趣，而且有一定消費能力，對自我認同感很強、尤其是中國人。」瞿廣慈說。藝術品和商品之間的界線在他們來說根本不必存在，兩者是可以互通的，所以他們將「稀奇」的商品定位為禮物。「藝術跟大陸文化距離比較遠，藝術並不是那麼多人認同或認知，這個禮品的概念是希望抽取到藝術的一些核心價值轉化成商品，變成大文化的一個層面。我送你一個東西，這裏面有很大的意思，不是只有錢，而是一份情感的連接。傳遞這個情感其實就是藝術所能做的。我們的價值觀裏面，我送你一個皮包、香水，整個都是在價值體系裏面，它有一個價格表，你大概知道多少錢，但有時候情感是很難用錢去衡量，我希望送『稀奇』給人的時候，它有含意和情感連接在裏面，這個才是藝術可以進到大眾文化的核心價值。」向京說。


憂傷藝術轉化正能量

「稀奇」的產品系列價格當然不包含難以用金錢衡量的「情感連接」，卻有各式各樣的簽名限量版，全部由向京和瞿廣慈的藝術作品轉化而來，例如向京的「我看到了幸福」原型是一個表情憂傷的女孩趴在山坡上的雕塑，但將她轉化到「稀奇」的設計品，就變成仰起頭親吻的感覺，她希望女孩看起來是甜蜜的；而瞿廣慈的「小胖人」則變成不同顏色背上有翅膀的「飛天使者」，瞿廣慈說「稀奇」的產品相對比較快樂、漂亮、輕鬆：「做品牌的時候，你不能把自己的憂傷帶出來，我覺得要展現健康和正能量的一面。」他們的藝術作品則比較是表現內心憂傷黑暗的東西，比較少人能跟它共鳴，但在「稀奇」的商品裏就沒有這樣的概念。向京說：「藝術創作是創作者在自己的世界裏建構的一個東西，他不用考慮接受者。當變成商品的時候，就一定要想接受者。我們加了很多東西，很多是積極和善意的東西。」


向京坦言一開始要將藝術作品轉化成商品對她來說有很大的困難，他們也曾考慮過當品牌的「藝術衍生品」變得大眾化的時候，會傷害他們藝術品的收藏價值，但事實是他們的原作賣得愈來愈貴。瞿廣慈認為一個成功的商品影響力遠遠超過藝術品：「一個偉大的藝術品當然有很大影響力，但中國藝術家夠多了，中國卻沒有很好的品牌，我們沒有品牌文化，一個藝術家也可以是品牌，很多藝術家已經到了一個瓶頸，應該要反思如何在一個特定的時期發揮你的影響力。我覺得態度是開放的，不是商品就一定是不好的，藝術品就一定是好的，它們之間沒有矛盾。」而「稀奇」這個品牌就正正是結合兩者所衍生出來的，「當代藝術很多時是自己在玩自己的，商業社會雖然對藝術非常關注，卻區別不了什麼是好的或壞的藝術，而藝術家又總是裝出一副和商業沒什麼關係的狀態。稀奇這個品牌是一個撥亂反正，在特定的時期做特定的事情更正確一點。」


靈魂消失只剩軀殼？

瞿廣慈說得直接，做藝術和做品牌是很不一樣的兩件事：「藝術是非常個人化的東西，是可以把自己情緒展露無遺的地方，商業更多是一個舞台，你必須要高興、正面。藝術品不一定需要賣，但商品就一定要賣。」而為了要「賣」，向京和瞿廣慈把本來充滿負能量的藝術品180度轉化成快樂、正面的商品，為了讓更多普通人了解當代藝術是什麼，就將原意全然逆轉，所賣的只剩下原作之形，而非意。大抵藝術品與商品之間的界線已模糊，其最大的共通點是要對準受眾的脾胃。藝術品可以是商品，商品也可以是藝術品，它們的意義在今日富裕的中國社會，都是投資保值、突顯個人品位的可消費玩意，而分別不過是價格的差異罷了。


文 官嘉盈

圖 林俊源

美術指導 John Wan

編輯 胡可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