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首普選的三不原則 ／張文光

【明報專訊】特區政改諮詢剛開始，林鄭月娥的政改三人組，約見不同黨派的立法會議員，先是政改飯局，然後政黨諮詢，接着走出社區，特別走進中產屋苑，渴望沉默大多數市民發聲。譚志源說：「若社會沉默的大多數能發表意見，諮詢就會比『珍珠更真』。」


市民還是半信半疑：儘管政府聽到沉默大多數的聲音，但中央能接納市民真普選的希望嗎？

30年前，中國收回香港主權，觸發港人民主治港的寄望，但民主普選至今仍然渺茫。即使中央承諾：2017年普選特首，2020年普選立法會，仍在特首提名和功能組別製造障礙：特首提名要經篩選，功能組別也是普選。


經過30年的紛爭，很多港人早已認定：中央不信任港人，不會給港人真普選。


哀莫大於心死，很多人沉默了；那不甘心的、仍存希望的，甚至憤怒的人，只能往更激情的方向走。


像和平佔中運動，不是忽然發生的，而是經過所有合情合理的爭取，有對話也有抗爭，民主仍不可得，才不得不走上公民抗命的路。


中央可曾想過，為什麼愈來愈多的人，成為和平佔中的同情者、支持者、參與者和推動者呢？

當然，還有個別人走得更遠，拉起港英旗，衝入解放軍營。


不過，和平佔中與衝解放軍營，是兩個不同的方向。


和平佔中，只為了實現真普選。普選一來，大部分人都不會佔中，山雨欲來的衝突迎刃而解。但揮舞港英旗，衝入解放軍營，只是個別人的聲音，當前難有社會的共鳴。


中央鷹派並不這樣想，有意與無意之間，將和平佔中與衝解放軍營，上線為顏色革命的疑慮，前基本法委員會的王振民，更借勢重提23條立法，促使特區政府急忙撇清關係。


自從美國提出重返亞太的國策後，任何香港政治的風吹草動，都自然拉上美國聯想，像《環球時報》的指控，香港是美國「意識形態的登陸點」。


香港會否捲入國安更深漩渦？

正在這個時候，中央國家安全委員會確立了人事和組織架構，習近平統領國安委，李克強與張德江都是副主席，而張德江的另一身分，是港澳工作協調小組的組長，香港會否捲入國家安全更深的漩渦？

當前的國際形勢，美國是中國認定的對手。雖然國家安全是全方位考量，重點仍是針對美國。


港人反而有理由憂慮，中美逐漸升溫的大局，會否因國家安全的原因，對美國顏色革命的疑慮，影響香港的民主進程？

國安委公開人事和組織期間，駐港解放軍在維港進行較大規模的演習，提高處理香港地區海空突發情况的能力。


這是對國家安全的重視，還是對和平佔中的震懾，甚至借衝擊軍營來示警？

獨立學者高瑜說：香港與新疆西藏相比，對內地穩定的影響更大，因為香港民主運動要求普選和政治改革，與內地的維權運動是一致的。但中央希望香港安定，不能讓它成為1980年代（中國）民主運動的橋頭堡。


其實，任何社會抗爭，內因最是關鍵：沒有官逼民反的專權體制，哪有中國此起彼伏的維權運動？沒有不斷落空的普選承諾，哪有香港如火如荼的民主運動？

對於中國維權運動，港人不過是關切聲援，難以成為推動中國政改的橋頭堡？但對香港民主運動，卻是30年的漫長奮鬥。2017年的特首普選，更是中央誠信的試金石：中央會否以假普選，再一次欺騙港人？


倘若2017年的普選，出現任何政治篩選，港人覺得備受欺騙，可以預想：香港民主運動必然激化，帶着歷史的憤懣與悲情，不但讓香港更難管治，更將矛頭指向中央，指向中央駐港的國家機構。


那時，再不是幾支衝解放軍營的港英旗，而會捲入更多新一代青年和中產，甚至孕育香港分離的因子。


這是中央希望的局面嗎？這是香港應走的方向嗎？解決問題的關鍵在於：香港有沒有真普選？

真普選有各黨各派，政改方案眾說紛紜，歸根結柢是特首普選，提名門檻不能較現時倒退，提名程序不能有政治篩選，提名人數不另設人為上限，這三不原則一旦確立，凡具代表性的政治力量，都能有參選的機會，讓選民作真正選擇，這就是真普選的基礎。


真普選是港人30年的追求，也是中央《基本法》和人大決議的莊嚴承諾，必須貨真價實，確保童叟無欺。倘能如此，林鄭月娥的諮詢才有意義，民主派的和平佔中才不會出現，至於香港獨立與顏色革命，絕大多數港人當前從未想過。


其實，《環球時報》也不是一面倒，當中也有着清醒的觀察，深圳衛視的首席評論員劉和平，在〈讓「港獨」自己寂寞地枯萎〉的文章中，較準確地描述香港民主派的角色：

「香港建制派與反對派就普選而產生的爭議，應該是屬於人民內部矛盾，而非敵我矛盾，不應把問題無限擴大化。


其實，讓香港人擁有真正的民主，既是中央政府對香港與世界的莊嚴承諾，也在中華民族在探索政治多樣化道路上一次有益的嘗試。」


劉和平還舉了一個有意思的例子：我們使勁的抓沙，沙往往從指縫溜掉；我們用雙手捧沙，反而可順利得到它。


知港者，深圳也，這就是《北風與太陽》的深圳版。香港既是人民內部矛盾，像李瑞環形容的紫砂茶壺，也像譚志源比喻的玻璃器皿，處理時要「小心輕放」，雙方更不要向兩極拉扯，才不會變成碎片，割傷自己的手腳。


林鄭月娥的政改三人組，一旦走過有商有量的蜜月期，便要面對有稜有角的政治現實，這是極不容易的希望工程。


三不原則是真普選底線

經過30年的民主失落，港人完全明白台前的諮詢，不能取代幕後中央的決定，但人們仍懷抱着希望：林鄭月娥起碼如實說出港人真實的聲音，向中央爭取一個「提名不倒退、政治不篩選、人數不設限」的特首普選三不原則。


當前，在三不原則之內，民主派有着各種方案：政黨提名、公民提名、擴大民主化的提委會提名、湯家驊方案、陳文敏方案、方志恒方案、林立志方案，等等。在三不原則之外，建制派也有陳弘毅方案、田北辰方案、周融方案，甚或梁愛詩與譚惠珠各自較明確的意見，等等。


三不原則是真普選的底線，是民主與建制派唯一可能的交集，儘管實現共識的機會仍屬渺茫，但社會不能放棄爭取，否則，政改方案只會被否決。


在政改的關鍵時刻，中間大多數不能沉默，讓鷹派與激進派各走極端，讓政黨繼續留在道德高地，讓普選特首的機會擦身而過。


此外，林鄭月娥的政改三人組，走完政黨、地區和專業界諮詢之旅後，一個不能迴避的現實是：特區政府是否敢於認同三不原則，並在三不原則的基礎上收窄分歧，尋找立法會可三分之二通過的政改共識？

沒有永遠的蜜月，沒有永遠的偏安，沒有永遠的商量，當中間大多數追求真普選的聲音從沉默中奮起時，請林鄭月娥與她的三人組，為香港民主向中央據理力爭。


張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