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編者按：日內地開始討論，為了壓抑通脹預期，銀行的存款息率是否應該取消管制，容許銀行自行決定提高存款息。但這政策若實施，對賺慣息差的內銀會有重大影響。）
國有銀行在內的國有經濟部門體制改革滯後，導致提高貸款利率的政策失去緊縮效果，提高存款利率、縮小息差的政策又會降低銀行利潤。
2008年底以來，取消信貸規模控制的實踐證明：國有銀行改革尚未完成，銀行業管理還離不開信貸規模控制，即使在經濟衰退期也一樣。信貸規模控制剛剛取消，商業銀行的規模擴張衝動立即釋放出來。信貸市場一度出現了資金供大於求的情况，資金需求對利率顯現出彈性。信貸規模的快速擴張伴隨着實際貸款利率的下降，銀行向企業發放了大量低利率貸款，例如票據抵押貸款（即票據融資）。與商業銀行規模擴張衝動一拍即合的是地方政府和各級國有企業的投資衝動。二者加在一起，強化了投資主導的經濟增長方式。
提高貸款利率 或致國進民退
在信貸規模控制存在的情况下，提高貸款利率並不能降低國有經濟部門的資金需求。從2009年下半年開始，信貸規模控制實際上已經恢復。監管機構通過額度控制、資本充足率和存貸比例限制，甚至視窗指導決定着各家商業銀行能夠發放的信貸總量，信貸市場再次回到供不應求的情形。由於資金需求沒有得到充分滿足，地方政府和各級國有企業的對利率失去彈性。如果提高貸款利率，非國有經濟部門的貸款需求可能受到抑制，但國有經濟部門的資金需求不會降低，其結果是國進民退（即國營企業搶佔民營企業的市場）。
目前，提高存款利率的壓力主要來自日益嚴重的負利率。7月份的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按年增長3.3%，銀行存款負利率的狀况已經比較嚴重（編者按：目前人行規定1年期定期存款息率為2.25厘，低於CPI），市場對加息的預期一度強烈。8月份的CPI數據即將公布之際，市場預測CPI按年增幅會再創新高，因此加息預期再一次強烈，並且特別針對存款利率。
但是，提高存款利率對商業銀行盈利能力的影響是不容忽視的。中國銀行業的營業收入歷來依靠全世界最大的息差。息差收窄對銀行營業收入的影響很大，對銀行利潤的影響更大。加之2008年底和2009年上半年倉卒發放的貸款，在未來3到5年內出現不良貸款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因此，縮小息差的政策對銀行業的影響與2008年限制電價、油價上漲對發電和煉油企業的影響是一樣的。
搞區域試點 效果成疑
不久前，央行瀋陽分行行長盛松成對內地《金融時報》（編者按：此報章屬人民銀行旗下的刊物）表示，東北地區應利用黨中央和國務院決定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的機會，爭取國家允許東北地區率先開展存款利率上浮的試點。誠然，中國在過去30年的經濟體制改革當中，總結的一條成功經驗就是先搞區域試點，但那是改革試點，利率是宏觀經濟政策。影響全局的宏觀經濟政策是否可以搞區域試點，實在值得懷疑。我們知道，在一個並不封閉的區域裏試點特殊的宏觀經濟政策，一定會直接影響其他地區。因此，宏觀經濟政策沒有區域性。
美國銀行業過去的一段經歷值得借鑑。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產業結構單一的得克薩斯州經濟增長乏力，當地銀行的經營也遇到困難。某些銀行找到的「振興」辦法碰巧和盛先生想到的一樣：提高利率吸收存款，用規模效應應對利差收窄和潛在的壞帳。這種做法很快在該州的銀行業普及，以至於美國全國的銀行都知道到得州存款可以獲得一個「得州溢價」。於是出現了一個新興的行業：從全美各地集中存款，存放到得州的銀行。由於得州的銀行受聯邦存款保險制度（FDIC）的保護，存款人並不擔心銀行倒閉。這場「試點」最終在80年代收場，得州成為銀行倒閉的重災區。聯邦存款保險公司付出了巨額的代價，得到財政支援才存活下來。
總之，應對改革滯後造成的問題，最好老老實實地推動改革來解決。拖延和迴避都不可取，改革的替代品也還沒有找到。金融改革確實能夠牽一髮而動全身，能夠起到促進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作用。但是，同樣是在金融領域做文章，金融創新和「金融巫術」有時候只有一步之遙。無論何時何地，變着法子搞「金融巫術」都必然會以金融危機收場。
吳慶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所 銀行研究室副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