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隨着政改破局日趨明朗,過去1個月,筆者被人問得最多的問題是,究竟會否出現二次佔領,甚至是比起上年更大規模的佔領運動﹖
立法會主席曾鈺成,便曾向記者表示,他擔心將有比起上一波更大規模的佔領運動,會因政改在立法會表決而出現。
二次佔領規模更大﹖
但我的看法則有所不同。
首先,上一次佔領運動的發起者,今次大多不會再扛起組織和領導的重擔:
.佔中三子已經明言不會再組織另一波的佔領運動;
.而泛民政黨,在政改表決後,便差不多是時候要投入區議會的選戰,况且,今年形勢格外嚴峻,正如本欄上星期提到,建制派很大可能會以佔領、拉布、否決政改三大口實來狙擊泛民,發動張曉明口中的「票債票償」運動,因此泛民實在無力兼顧,尤其是,佔領始終不是一場獲得主流社會支持的運動,上次最高峰時也未能取得超過四成民意支持,因此在選舉前夕發動這樣的運動,對泛民的參選者來說,無疑風險太高,不值得以身犯險;
.至於「雙學」,學聯已經自顧不暇,有心無力,就算真的要參與,動員力也大不如前,於是只剩學民思潮,實在孤掌難鳴。
簡而言之,昔日佔領運動的領導層,已經今非昔比,甚至分崩離析。
政改破局反讓社運「解除武裝」
其次,弔詭的是,如果政改方案有望在立法會夠票通過,反而會為社運人士帶來重大的危機感,讓他們以運動、大規模的動員、包圍立法會等,來向泛民議員施壓、綑綁,迫使他們不能轉軚;相反,如果通過機會幾乎等於零,那反而讓他們動員乏力。畢竟,這麼多年經驗,讓他們知道,運動、動員、包圍立法會等,最能影響的,不是建制,而是泛民手上一票。所以,諷刺的是,政改破局,反而讓社運人士「解除了武裝」。
Disillusion之後
最後,不錯,佔領運動固然令部分年輕人,民主信念更加堅定,但卻也有另外一些年輕人,之後變得disillusioned(理想幻滅),政治無力感更大,他們當日曾經樂觀的相信,佔領運動的成效會立竿見影,迫使北京和特區政府妥協,但可惜期望愈大,失望也愈大,令他們反過來懷疑廢寢忘餐投入運動的成效和價值,因為橫豎都改變不了中國。我還記得,八九年六四之後,政治理想主義的幻滅,讓1990年代在中國大陸出現了一大片「下海」潮,年輕人覺得還是「搵錢」最實際。我擔心,佔領會步六四的後塵,更擔心,在香港的特殊脈絡下,disillusion的結果,更可能是本土主義和分離主義的抬頭。
所以,要出現比上次更大規模的二次佔領,參與人數更多,我認為機會應不大。
但是,如果北京認為,今次企硬,縱然「反對派」發動了佔領運動,但最後也只能徒呼奈何,甚至無以為繼,北京卻寸土未失,因而沾沾自喜,我認為,那就未免開心得太早。
規模不再不代表不會更對抗更暴力
首先,請留意,規模不會更大,卻不代表運動不會比上次更對抗、更「踩界」,甚至更暴力。事實上,在上次佔領運動後期,已經出現要求放棄「和平、理性、非暴力」原則的呼聲,甚至因此而挑戰三子等的領導。佔領運動未能取得實質成果,只會讓這種呼聲進一步高漲,更何况,當三子、泛民、學聯等全淡出運動,那就再乏人在運動中擔當「煞車」的角色,社運列車可能只會更加不顧一切向前衝。後雨傘年代,運動可能更對抗、更「踩界」、更暴力,以及變得如「鳩嗚」之類般野貓式,這對當權者來說,可能更滋擾、更頭痛。
更甚的是,政治無力感、深深不忿、失去互信、社會撕裂,卻會令整個社會慢慢充斥一種負面情緒,不單對政治,更會對國家民族,都變得更cynical(犬儒),例如開口埋口譏諷別人為「大中華膠」,香港人,尤其是年青一代,與中國距離愈來愈遠。
不再悼念六四對北京是喜是憂﹖
過去10年,我常常向一些南下了解香港政情的國內朋友,認真的說,北京一直把支聯會視作眼中釘,當年特首董建華甚至叫司徒華不要再辦六四維園燭光晚會、解散支聯會,但他們到底有沒有想過,港人會去維園,是因為他們仍着緊中國,如果一天再沒有人去,那是中國對他們來說已經變成「who cares?」(關人咩事?);肯去維園的,起碼還視自己是一個中國人,若然一天連他們也不去,原因未必是因為轉而擁戴中共,反而更有可能是,哀莫大於心死,對國家民族的感情日趨淡薄,日趨疏離。
過去10年說這些話,有人覺得危言聳聽,但近一兩年事態的發展,卻證明被不幸言中,本土派不就是認為,中國民不民主、六四平不平反,究竟與我何干﹖今年亦真的出現了類似爭論,致令學聯也破天荒不以會的名義出席維園晚會,而晚會的人數亦出現了明顯下降。
那麼,對北京來說,他們應該為此而高興還是擔憂呢﹖
石破天驚的運動,固然會讓人大吃一驚;但大江東去的失去人心,卻更讓人唏噓無奈,局勢更加難挽。
(政改破局之後.系列之二)
蔡子強
中大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
新聞類別
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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