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華叔第五課之一
日期﹕2010年10月8及13日
時間﹕上午10時至12時
地點﹕聖母醫院
在座人物﹕立法會議員張文光、教協權益及投訴部主任陳洪、教協福利部前主任郭麗英
跟華叔對碰的第五課,主要講述教協如何由一個集中關注教師權益及教育問題的教育界組織,逐步介入本港其他社會事務,其中1978年的金禧事件,更奠定教協在本港壓力團體中的龍頭地位。
「教協早年主要參與的重大社會事件主要有4件,一是1973年的文憑教師事件,二是金禧事件,三是80年代初的反對日本篡改侵華史實及第二次保釣運動,四是爭取1988年直選,參與高山大會。
「其實當年的金禧事件,是因為政府採取封校的粗暴行為,所以才引起社會激烈的反響。」
老師揭發校長斂財
1977年,有寶血會金禧中學老師調查校內財政狀况,發現校方財政處理不當,涉及扣押職工薪金,以及代學生訂購書簿文儀用品牟取利潤,並將收益全數撥歸校長梁潔芬修女所屬教會寶血會。4月間,該校教師向教署及律政司投訴校方斂財。6月9日和10日,全校師生罷校兩日,要求校方交代斂財事件。之後,律政司宣布展開調查。調查期間,教育司向全校教師發出警告信,指學生靜坐老師有責任,若有同類事件再次發生,便取消他們的教員註冊。
學生罷課 4人被停學
1978年2月法庭判決,證明該校教師所揭露的不法行為屬實,但當局堅持不撤回對金禧同工的無理警告。校方亦接連向教師發出警告信,更以停學處分4名學生,導致師生一同往港督府請願,並於主教府前靜坐露宿求見天主教香港教區主教(胡振中)。司徒華接獲金禧同工投訴後,曾往見金禧校長試行調解,竟接獲教育司的警告信。
「其實金禧的一班老師,當時與教協的關係不是很密切,他們不多參與教協的活動, 同時不是全部均屬教協的會員。初時他們來跟我談,我說我認為這是貪污事件,應交由廉署處理,但當時官方教署處理得非常愚蠢,一開始便採取非常敵視的態度。」
「暑假期間,寶血會宣布不再經營金禧中學,改由主教府接辦,並委任關慧賢接任校長一職。
「首先調走原有校長,找來關慧賢當校長,關是我在葛量洪師範學院後一屆的校友,後來她攻讀一些校外課程,拿了個學位,然後去了當校長。關一上場,便開始修改教師合約,改得非常苛刻,說明可如何解僱老師(校方給予老師的新合約中訂明,若教師不遵守規則,校董會只要給予適當的通知,便有權解僱老師),當時我見到這個情形,找過兩個人談過,一位是觀塘瑪利諾中學校監,是神父來的,其實是他先找我,想了解學校通常會出現貪污的漏洞在哪,他想了解並通知學校提防。我順道告訴他,直到目前為止,教協沒有介入事件,我提醒他你千萬別解僱教師,這是教師權益問題,假如你解僱教師,教協是不能不介入的。
「之後,我又到過金禧找過關慧賢談,當時我主要提出,千萬不要解僱老師,否則教協便會介入。
「我跟關的會面大概於當日的下午1至2時結束,當我返抵自己的學校時,林達鎏(時為助理教育司)已送來一封警告信,指我在上課時間擅自離開學校。我收到這封信後,立即致電我校校監馮壽松,問他林達鎏曾否致電查問我有否請假?馮說沒有。於是我立即寫信給林達鎏,指按職工會登記條例,教師兼任工會職員,是可以在上課期間出外工作,只要得校監同意便可。我寫信給他,要求他收回該封警告信,但他一直沒有回覆。直至整個金禧事件完結才回覆我,說收回警告信。從這件事,我感受到政府對金禧敵意很深,我亦懷疑整件事件,也是林達鎏一人搞起的。」
說到這裏,醫院的物理治療師走到病房。原來華叔這幾天肩膊有點疼痛。這位女物理治療師來到華叔牀邊,問華叔﹕「是不是膊頭有點痛?」華叔指指肩膀的位置,說已痛了兩三天,每逢舉起手臂便會感到痛楚。治療師作了一輪檢查,估計華叔是筋腱發炎,於是為他貼上輕巧的電擊儀器,以減輕痛楚。她又着華叔以後要做一些簡單的運動關節動作,舉舉手,拉拉筋,否則恐怕他會演化成「五十肩」。治療師走後,華叔再侃侃而談。
胡振中須為事件惡化負責
「有兩個人要為金禧事件惡化負責,一人是林達鎏,另一人是當時的天主教香港教區主教胡振中。
「林達鎏實在不知道他怎樣上報情况。記得在那時候,師生群情洶湧,他卻走去巡學校,結果給老師學生喝倒采,估計這事令他覺得沒面子,懷恨在心。
「另外,到1978年5月,金禧的師生在主教府門外的禮拜堂靜坐了一個星期,要求與主教胡振中會面,但胡振中視而不見。這兩個人要負主要責任。我覺得,如果那時候徐誠斌(已故天主教香港教區主教)仍在世,便可能不會出現這樣一場大風波。
「金禧的老師起初也沒有接觸教協,但當時師生到港督府靜坐期間,我也有去看過他們的表現,我還找當時已晉升為廉政專員的姬達談,當時余黎青萍是他的助手,為我們翻譯。我提醒姬達要好好處理這事件,否則可能會醞釀成大事件。」
「最後在1978年5月14日,政府決定封校,這是非常壞的決策,從未有這先例,真的不知當時部門如何上報情况,是否指學校已被共產黨控制等,所以一封校,便惹起全香港人的反對,這是十分法西斯的做法。
「我覺得問題在於林達鎏,他決定解散金禧。我當時聽說,解散金禧是行政局的決定,當然我無法得悉行政局的討論內容,但事後有行政局議員說,解散金禧算是較好的安排了,當局本來建議的處理方法『更辣』。當然,我無法得知『更辣』的招數是什麼,可能是拘捕及開除全部老師及學生吧。」
「政府宣布解散金禧的決定後,刺激全港社會各界震怒,到這個時候我才正式介入處理事件。在鬥爭中,要跟隨形勢發展嘛。
本港首次維園集會 反對封校
「封校之後,我們在維園舉行支持金禧師生的集會,這是本港首次在維園舉行大規模的集會。我記得當時,我很擔心有人來搗亂,所以很注重場區內要有糾察維持秩序,要分幾多個場區,每個場區都要有糾察看守,規定要師生先到,然後守着台前的地區,避免被人衝擊。
「其後,政府組成由時任港大校長黃麗松博士領導的三人調查小組,由許仕仁當秘書。當時我一看見政府委任黃麗松,我便知道政府會採取中和之道的解決方法。
「當時我到港大與學生會舉行座談會,那時李永達也是學生會的,我跟他們分析,事件應該很快解決,他們還反問我何以見得。我說,政府找了黃麗松處理事件,目的是避免同類事件再次發生,不欲暑假後一開學,師生再來罷課。黃麗松最後想到另設立五育中學的建議,之後黃麗松更因這事獲得香港榮譽市民的獎狀。
「委員會向政府建議設立新的五育中學,由原金禧老師任教,學生則可選擇轉到五育中學,或是在金禧原址改辦的德蘭中學就讀。其後政府接納了委員會的建議。」
說到這裏,聽到華叔的呼吸有點促,但他繼續跟記者憶談往事。
「不知你有沒有看過我在專欄 《明報》『三言堂』的一篇文章,文中我提及石鏡泉有一回批評我在1978年到五育跟老師會談,我說了句『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他指是我教學生不顧原則去妥協。我反駁,這句說話只是指老師而已,他們很左,少少事都批評。金禧事件中,部分學生對自己個別不喜歡的老師排斥、攻擊,使學校氣氛非常緊張,甚至老師懲罰犯錯的學生,也被視為罪大惡極。」
談到教協在金禧事件的領導角色,奠下教協今後在民間團體當中的威望,華叔說﹕「不單是金禧事件,而是教協在事件中的領導能力如何,處理是否恰當,大家有眼見,我們之後也搞中文運動,所以打下威信。例如在維園開大會,次次也是我們主持,你看看其他團體搞的會如何。
「我認為,相比於1973年爭取老師薪酬的鬥爭,金禧的鬥爭沒那麼尖銳,至少我們(1973年)發起了全港罷課。反觀金禧事件,那時適逢本港開始出現壓力團體,興起與政府對抗的思潮,所以我們搞金禧鬥爭,其他壓力團體來支持。」
結識民主路上長期戰友
在金禧事件中,華叔還認識了一批日後在教協工作和民主路上的長期戰友。
「起初一班中大學生是反對我們接納政府另設五育中學的安排,他們認為這違反在金禧原址原校復課的原則,不應接納五育,我跟他們說,你沒有發言權,我也沒有發言權,這件事應交由金禧的老師、學生及家長表決的,『到你噏咩?』一句話,他們再沒有話說。
「這批反對我們的大學生,在工作當中認同了教協的理念,後來也走來參與教協的工作,這批人包括張文光、陳漢森、李煒佳、何良懋等一班中大學生。
「另一點我看到的是,73年教協成立以來到今天,會員人數一直有升無跌,但金禧事件發生的那一年,是教協成立後唯一出現會員人數輕微下跌的一年,前所未有。其實當時社會不是很多人支持金禧老師,尤其是老師本身,他們認為金禧事件實為一件反貪腐事件,為什麼要罷課。」
其後潘天賜澄清,金禧事件後,教協會員人數其實並沒有下跌,但會員人數增長率前所未有的顯著下降,幾乎沒什麼增長。果然是教協的「活字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