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有認識司徒華的人會批評,華叔是獨裁者、「一言堂」,但對於朱耀明牧師,華叔是最可信賴的領導者,黑白分明、淡泊名利,更會聆聽伙伴的意見,「批評他的人,只是沒與華叔真正合作過而已」。
一頭灰白髮的朱牧,總是稱呼華叔做「前輩」,旁人總會覺得奇怪,但其實華叔比朱牧年長7年,兩人合作超過廿載,感情殊不簡單,華叔臨終前,就點名要朱牧出任自己治喪委員會的召集人。
為爭取八八直選,朱牧與華叔於1984年相識,1986年的「高山大會」,朱牧遠距離看着華叔演說,「他說話很簡潔,令人明白,信息及信念好清晰及堅定,這是第一個印象」。1987、88年,朱牧與華叔等人上京與中方官員魯平、李後見面,華叔的政治判斷、面對中方官員的不卑不亢,都叫朱牧折服,心底裏,朱牧已認定華叔是一個人物。
八九六四,令兩人關係更密切。支聯會成立後,華叔負責安排各人工作,「你做人權啦!」華叔簡單一句說話,朱牧就跳出柴灣的小教堂,開始做起人權工作,前期主要協助民運人士離開內地,後來更要穿梭碼頭、安全屋,安頓出走的學運領袖。「有些事,我只能做、不能說。華叔也說,做了也不用讓人知道,我不會站在台前,這是大家的默契。」
「不用事事請示 華叔會放手的」
華叔在政圈打滾多年,參與組織教協、支聯會,以至港同盟、民主黨,不時有人批評華叔獨裁、「一言堂」,但朱牧不認同,「我們做事,不用事事請示,但自己也有分寸……大家各安其職,這便是信任,華叔是會放手的……作出這些評論的人,是因為他們不是他(華叔)身邊合作的人」。
與華叔拍檔,朱牧很安心,「(華叔)指示清晰,執著、清廉、簡樸,對物質要求很淡泊,因此不會受欲望影響……我好服他,跟他做事很舒暢,他不會搖擺,這很重要,我可以信任他」。
本是戰鬥伙伴,華叔在世的最後一程,朱耀明終於可以回復牧師身分與華叔共處,過程相當奇妙,「從牧者的角度,我每天與他讀聖經、祈禱,研究一下經文」,這段日子的角色易轉,填補以往單純的戰友關係,朱牧形容﹕「好完美。」
「(去年)9月他開始咳,10月我差不多每天都去(醫院),12月呢,就一日去兩次。」華叔那段鮮為人知的愛情故事,原來朱牧是去年底才知道,華叔在病牀上講起童年故事,首次提及黃少容,亦即他一生最敬愛的女人。
「朱牧,沒有你們我很寂寞」
每次探望,都可能是最後一次相見,朱牧因此極為珍重,並堅持不在華叔面前掉眼淚,「我不會在他面前哭,最傷心的時候,我出走廊哭。他不想見到我們流眼淚。唯一一次,是(去年聖誕節前)我去探望他,他捉着我手說『朱牧,沒有你們,(我)真係好寂寞』」。不用嗎啡、強忍痛楚與癌魔搏鬥的華叔道出這一句,多強的人也會軟弱,朱牧邊安慰、邊落淚,「我說,不會(寂寞),你看你身邊那麼多人、戰友、家人陪伴,你安息時,歷代的先賢先聖都會迎接你,所有為公義仁愛犧牲的人士,或因奮鬥而安息的人,都會和你一起,你可以繼續你們未完的話題」。
去年12月,留意到華叔睡多過醒,朱牧已心裏有數,預備好詩歌《安居主懷》及一些聖經經文影印本,放在公事包隨時備用。2011年1月1日,他在病房內派聖餐,見華叔呼吸淺,心知不妙,翌日早上就收到醫院來電,朱牧立即驅車到醫院,病牀上的華叔雖然仍清醒,但已不能言語,朱牧建議家人逐一走到華叔跟前道別,輪到他自己時,就靠近華叔耳邊說﹕「華叔,你放心,你的心意我們知道的,我一定堅持下去,放心。」
「他很有情 是一個愛意很濃的人」
對朱牧而言,1月2日,離開的不單是一位前輩、戰友,而是充滿愛的領袖。「好多人看他表面,覺得他獨裁、一言堂,其實他很有情,你看他寫的書,記錄了他怎樣對學生,他私下對人很有情義,好像(對支聯會)義工,他會去探望,他不是離身的領袖,這些義工是他的生命……他是一個愛意很濃的人。」
明報記者 施嘉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