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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人誌:香港菲律賓rapper JB唔試唔舒服長青網文章

2019年05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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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E123 Administrator on 2019年05月02日 12:35
2019年05月02日 12:35
新聞類別
港聞
詳情#
【蘋果日報】
某個星期五晚上,油塘This Town Needs上演一場music show,搞手、參加者目測全部在30歲以下,大部份是中學生。
其中一個是中三男生阿謙,戴眼鏡,初次睇騷,有點靦腆。他直言為JB而來。「上年開始聽rap就係聽佢,《潮共》、《點解咁×肥》,都好鍾意。」阿謙同班同學大多喜歡流行曲,他無甚感覺,卻更愛JB這種地下音樂人。於是寧願戰戰兢兢,獨自前來。「點講呢……佢好有型,頸有紋身,又有鼻環,好有自己style,一般演藝人唔會咁囉。」
9點正,主持宣佈JB出場,全場年輕人歡呼尖叫:「JB!JB!JB!」
你問誰是JB?不是Justin Bieber,而是香港土生土長的菲律賓籍rapper,去年推出一曲《潮共》在網絡廣傳,MV在YouTube錄得120萬點擊。120萬是一個怎樣的數字?同期推出的陳奕迅《我們萬歲》,點擊是130萬。
請留意,主流世界以外,一股不同的力量正在發生。
撰文:梁俊勤
攝影:黃奕聰、陳傑新
鼓手後代 成最貼地港人
JB的真名是Alconaba Wilfredo Jr,生於香港佐敦,父母都是菲律賓人。
話說菲律賓人與香港流行音樂曾息息相關。上世紀60年代起,菲律賓樂手活躍於香港樂壇,有的參與音樂創作,有的在高級酒店、夜總會演奏。JB父親是鼓手,上世紀80年代隨樂隊來港搵食,日常在酒吧、夜總會玩音樂,也試過為梅艷芳、杜麗莎等歌手伴奏。順帶一提,杜麗莎正是港菲混血兒。
生活開始穩定,JB父親就把妻子和兩子一女接到香港定居,孻仔1992年出生,就是JB。90年代以後,香港live music文化漸漸沒落,JB父親演出機會減少,現在間中接job,有時教學生打鼓。
今年27歲的JB,有紋身,戴鼻環,常吸煙,予人不好惹的感覺,但他的成長經歷跟一般人沒甚麼不同,甚至堪稱香港典型——小時候算有讀書,但成績不突出,升中入讀東涌一間中文中學,「成日都在打波,中學無乜回憶。」放學後就和同學在籃球場纏鬥,打完一身臭汗就回家。
他會考成績平平,畢業後讀過一年毅進,「覺得讀書始終不是自己想要的。」轉捩點是高中某天,打完波,喝着思樂冰,在東涌街邊廣場看到別人跳舞——不是大媽舞,而是hip hop。他心動,「膽粗粗問吓可否一齊跳」,卻意外發現自己興趣所在。他主力跳popping,一跳就跳了九年。
JB身上有很多紋身,頸上最當眼處刺了「SMFB」四個大字,SB是他所屬的街舞組合「Smooth Boogie」簡稱,中間的「MF」解作「Mother Fuxkin'」,為他紋身的正是一同跳舞的兄弟。「他們是我好鍾意的一班兄弟,也是我其中一個成長過程。」
廿歲出頭無書讀,身邊朋友有的以教舞為生,JB沒走那條路。「可能我無佢哋咁叻,唔太識教人。」也因為堅持不想興趣變職業,「唔想將自己的藝術,同金錢有任何轇轕,會影響了本質。」於是找了一份長工,做時裝店sales,公餘時間心思都放在街舞,有時放工跳到凌晨3點才回家。累,但滿足。
自娛創作 走出underground
然後因為街舞接觸rap,「跳舞要準備音樂,好多都無人唱,得拍子,就膽粗粗加啲句子,成為歌詞……幾搞笑,幾好玩喎!」他努力在家中睡房搵beat、填詞、錄音、擺上網,是為了過癮,也為記錄生活點滴。例如20歲那年失戀後寫過一首《Move On》,密麻麻的歌詞在謾罵前女友「搵個ex overnight」,自勉「女死女還在,下個更可愛」;兩年前的《UCANTFUXKWITIT》以反擊haters為主旨,MV卻是和女友去旅行時順便拍下,「個景咁靚,又有歌喺手,咪玩吓囉。」「玩吓」就是他的生活態度。
本意自娛的創作,卻意外地大受歡迎。
JB曾是200幾磅的肥仔,去年中他以此為題,創作了一首《點解咁X肥》,歌詞過癮但無大道理,卻引起注目,在YouTube錄得過百萬點擊;不久將自己做時裝店sales的觀察寫成《潮共》,諷刺部份客人隨波逐流,「你咪買極唔X停/我又睇極唔X明」,又爆紅。其中一句歌詞「不好意思你們有沒有superme」用普通話rap,加上歌名中的「共」字,更被不少聽眾視為嘲弄中國人之作。
JB解釋,歌名中的「共」字來自時裝sales形容大陸客人的術語「粗共」,但非指向所有中國人。「我想批評的,是用物質和金錢建立自信的一班人……不是針對大陸人,因為每個國家都有呢類人。」近月他上廣州、佛山等做騷,當地歌迷一樣為《潮共》而興奮。「我覺得這是一種社會問題……even大陸人都會笑返呢種人。」
歌紅了,JB平日出街也開始有人認得。「以前做歌,來來去去都是underground圈子的人聽……」如今在街上找他合照的,有學生哥也有中年人。「坦白講,真係未慣。」眼見外界有迴響,JB近月索性辭去sales正職,全職做音樂。
「如果衝咗出去唔得,咪再做過sales囉。我喺嗰度開始,唔介意返去嗰度。」眼裏有種堅決。「呢樣嘢,唔試唔舒服。」
賓仔鬥港燦 學懂《Different》
JB說唱的片段,不少都在網上廣為流傳。其中一段錄於2017年一個rap battle比賽,他與一個肥仔對壘。對方一開口就是:「你條×樣擺明係賓仔……」只見JB面不改容,微笑以對。
他坦言,其菲律賓人的身份總是對方攻擊的題材,見怪不怪,甚至帶來額外動力:「如果你講我國籍,其實我乜×都講得㗎喇。你×得我係賓仔,我×你乜×嘢都得。」正如那次rap battle,笑對一輪侮辱後,JB隨即針對對手的肥胖身形還擊,看得觀眾歡呼尖叫。
從容,也源於成長經歷。JB在香港土生土長,卻因為國籍膚色不同,多年來吃過不少苦頭——小時候被同學稱呼為「賓仔」,升中追女仔被對方一句「我驚同你一齊會俾人笑」KO,籃球場上別人總不愛與他同隊。起初他試過罵對方「港燦」還擊,但日子久了,就慢慢看透,「你哋唔接受我,我咪搵啲接受我嘅人。」甚至練成一套防禦機制,「覺得幾搞笑咁囉。」搞笑,是他在訪問裏的口頭禪。
唯一笑不出是某次與時任女友的家人吃飯,坐下來就被問:「你賓仔嚟㗎?叫阿姨個賓妹過來同你傾吓偈啦。」JB心裏不爽:「乜菲律賓人就一定係工人嘅level?」故事和那頓飯還未結束。不久餐廳侍應上菜,捧來一個魚香茄子煲,「沙沙聲,熱到噴晒煙。」長輩又開口:「咦,你屋企唔係用手食飯咩,拿起嚟食啦!」他表面冷靜,回答有禮:「我屋企係用餐具。」事後坐車回家卻委屈得哭了,「被hurt到仆街呀……點解要咁對我呢?」
近月JB有首新歌叫《Different》,裏面一句「Stop hatin’ we just different」正是他的心聲。This Town Needs演出當晚唱完這首歌live,他在台上語重心長跟聽眾說:「雖然我哋好唔同,但一樣係咁靚。」
寧撐廣東話 不上《有嘻哈》
不過有時JB也不覺得自己像菲律賓人。
他的母親有些同鄉朋友的子女,在香港成長,卻在菲律賓同胞圈子裏打轉,但他自小交朋友,幾乎全是香港人。「有時我見到佢哋,大家菲律賓人supposed應該好close……但even我諗嘢都係用廣東話,好唔同,有時fit in唔到菲律賓人嘅圈子,有點尷尬。」身份認同上,他更自覺在香港和菲律賓兩個群體之間,有時兩者皆不,有時兩者皆是。
JB視廣東話為母話,直至今日,他的歌曲MV卻偶爾仍有人留言:「賓仔就賓仔啦,講咩廣東話吖!」他無奈,卻堅持,「冇辦法啦,我自己鍾意呢樣嘢。」對廣東話的這份感情,也源於他的日常觀察:「會覺得廣東話越來越無咗,譬如去餐廳嗌嘢食,個阿姐都唔能夠同你講好純正的廣東話。」又例如他在時裝店做sales面對的客人:「有些着校服的學生嚟揀衫,佢哋溝通係用普通話,有啲學校已用普通話授課。」
近年rap在香港年輕人間很流行,不少後生仔把「skr」掛在口邊。原因?當然因為大陸綜藝節目《中國有嘻哈》。JB直言現象有點sad:「香港一早已有hip hop啦,好多人一直都努力緊,點解要靠一個節目去煲起大家的興趣呢?」他補充:「不過……都好過無。」
原來該節目也邀請過JB參加,但條件是要rap普通話。於是他婉拒。不是因為不懂講,畢竟做sales多年,經常要跟大陸顧客溝通;而是因為不自在,「普通話唔係我一直講緊嘅語言,要將呢個語言變成歌,我有啲不舒服。」當然他也會為自己留後路,「不排除如果有天我將普通話講得好smooth、好fluent,咪去做囉!」但在此之前,他還是想繼續舒服地、自主地,rap他最心愛的廣東話。
當晚在live house,JB唱完《潮共》,高呼「粵語!」然後再嗌:「Shout out廣東話!Shout out香港音樂!」
「我好想做一些作品,去話畀人聽,呢個地方係講呢種語言,呢個地方係講廣東話。」他說。
又或告訴世人,香港仍是一個獨特的地方——正正因為唔同,所以好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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