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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人誌:照顧?被照顧? 與死亡擦身過後 長青網文章

2019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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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9年05月06日 21:05
2019年05月06日 21:05
新聞類別
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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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日報】【照顧者系列二之一】
在華人社會,照顧家人仿似天經地義,與別人無尤,與政府無涉,直至照顧者殺死被照顧的親人,一宗兩宗三宗跑進我們的視線,才引起關注。
娟姐與伯伯本已離婚,「照顧」兩個字將兩個人拉在一起。伯伯曾經自殺,娟姐窗下留人。救人者與被人救有時難分,娟姐也試過輕生,伯伯挖口取藥。
護老者津貼門檻高,只要領取綜援或長者生活津貼便不用想,偏偏這些計劃的受眾同是基層那一群人,政府部門硬生生切割,護老者津貼形同虛設。
斗室關上門,裏面是照顧者與被照顧,門外門內則是忽略者與被忽略。
撰文:陳勝藍
攝影:梁志永
娟姐面上、手臂長滿纖維瘤,伯伯未曾因此嫌棄;反而一次天冷,娟姐提醒他穿衣服,伯伯喊話:「我有病,你嫌棄我,你罵我!」她沒好氣說:「我叫你穿衣你說我嫌棄你,你要離家出走,你走啦!」對方說得出做得到,二話不說奪門而去,她哪裏忍心,趕忙出去拉回。
娟姐每天照顧的就是這麼一個人。
家住深水埗區,伯伯只懂搭2E巴士,有次出門,娟姐打電話問去向,他說要去明愛醫院,於是二人相約2E車站等,去到不見蹤影,再打電話,原來他跑到小巴站,娟姐如影隨形又趕到,正要去明愛,「我唔去喇!」伯伯卻說:「我要返屋企!」
伯伯患上認知障礙。
他不時抱怨呼吸不到,天氣再冷,晚上也要打開大門睡覺,鄰家女孩看見這家人門戶大開,跟媽媽說,「媽咪,死啦,凍死姨姨啦!」鄰居有所不知,娟姐藏身羽絨之中,記者則到後來才知,她跟這件羽絨結下不解緣;伯伯也跟救護車結下不解之緣,不時要求召喚,其實不為求醫,只求在車上吸氧氣。
單單因為呼吸問題叫救護車便有十多次,救護員好心,叮囑伯伯睡覺一旦不適便致電999,別等到天明,娟姐卻不好意思,說:「叫白車好像叫到恒常化,叫到我好驚。」她不願跟老伴乾耗,買來國產吸氧機讓他吸個夠。
$45的掙扎 換來不能睡的理由
高峯期每兩、三晚去一次醫院,娟姐一手拉着老伴,一手抓起走佬袋,坐上救護車,伯伯往往留院觀察,娟姐呢?「我要回來嘛,我搭的士最低限度要45元,我有幾多個45元呢?」試過兩次醫院人員不驅趕,她便省錢呆坐病房到天亮,走佬袋裏面除了老伴拖鞋等日用品,就是自己那件羽絨。
去年伯伯接受手術切除一邊腎臟,前列腺問題接踵而來,小便不出來,又要入院。娟姐以為有醫護接手,不料老伴凌晨打給她,訴說醫護待他不好。可憐她幾個月來未認真睡過,「直情未認真睡過,在醫院也半夜凶鈴!」
別怪伯伯,一次他哀求護士:「我小不出便,求求你插尿喉!」娟姐在電話中聽得清楚,悲從中來:「我自己心都好痛,伯爺公從來未同我講過一句sorry,我心想以他性格,向你低聲下氣『求求你』已經很低賤很低賤。以我伯爺公的性格,幫就幫,唔幫就算,他是這種人,死啦,臨老先咁低賤,要『求求』人。」
一條尿喉 引爆自毀念頭
插着尿喉出院,以為一天光晒,其實真正考驗剛剛開始,伯伯之前多麼想插尿喉,如今發覺尿喉成了負累。娟姐向記者解釋,老伴身世可憐,孩提時媽媽跑了,他自小被親戚看不起,童年堪坷,老來又慘,至親媽媽離他而去,不想要的尿袋卻長相廝守,生無可戀終於攀上窗。
原來伯伯也有抑鬱症。
事發去年底,一天晚上7時,伯伯在家中擲椅洩憤,鄰居聞聲趕到,一個說:「乖啦阿叔!」一個說:「乖啦阿哥(同姓稱兄)!」娟姐說:「嘈住隔籬左右瞓覺,你俾人投訴無屋住㗎,俾人趕走。你乖啦,唔好啦!」伯伯年屆八十,人人當他小孩般哄,六十多歲的娟姐說:「一日勸佢乖,好似細路仔咁氹佢。」
她指老伴不堪尿喉纏身,「一晚玩三次」,由擲椅揭開序幕,待眾人返回被窩,凌晨三時伯伯起床動真格,跑到廚房攀窗,準備一躍而下。協助這家人的社區組織協會曾叮囑鎖上廚房窗,娟姐憊懶沒買鎖,幸而窗前掛滿雜物,伯伯穿不出去,「基本上他不懂關心這裏,這裏有甚麼他不知道,他只知回來吃飯,回來睡覺。」
當時那刻窗下留人,勸說:「你唔好嘈,俾人投訴無屋住,我同你都要瞓街!」又服侍他吸氧氣,搽藥油,「我真係好似隻狗咁!」一不離二,二不離三,過不多久伯伯跑出去走廊攀窗,但求一了百了,娟姐發現老伴時見他雙腳已離地,「早上七點鐘又試嚟搞,開門要爬窗,話要去跳,咁樣嚟料。點收科?我拉佢落嚟囉,跟住報警。」
警察喝問娟姐為何不早報警,她解釋之前一個星期打兩至三次999,着實不想再打,等到天亮再說,「我點解唔想半夜三更去(醫院)?我回來要搭的士,一係我就喺度過夜,一係行路(返家),你叫我選擇邊樣?45元啊,我唔係好多錢生活!」
事後她帶伯伯到瑪嘉烈醫院看精神科,確診認知障礙及抑鬱症,每天哄他吃藥:「你食藥瞓到覺,你瞓到覺等我都有得瞓,等我唔使咁辛苦。」
淚未止 白頭人送黑頭人
娟姐透露事前伯伯問過她,窗口跳下去會不會死?「我又抵死,說:『咁你試吓死唔死,你去跳吓啦,一係攬住一齊去啦!』我有勇氣的話,十幾年前跳咗樓,我就是沒有勇氣去死,如果有勇氣我死咗好耐。」
話說二人育有一雙兒女,2003年大女兒不能進食,入院插胃喉,懷疑出現醫療失誤,二十歲女就此離世,做媽媽的哭成淚人,「我現在都會哭,不過在你(記者)面前不流眼淚。」伯伯的絕路,那時她也走過。
原來娟姐手臂有隱疾,醫生斷定永久傷殘,02年開始領取傷殘綜援,家中不缺藥物,當時想到悲處,隨手抓一把往口裏送,「基本上踏過一步,我已經食過藥,警察上過屋企,當時伯爺公揑住我個口,挖藥出來。」她兩度窗下救老伴,其實十多年前伯伯也救她一命。
娟姐打算循法律途徑替女兒討回公道,那就要解剖屍體,老伴則想保留全屍,二人為此終日吵架,「那時女兒過身沒多少年,我日日都哭,真的以淚洗面,可說是自殺邊緣人,他趕我走,我和他離了婚。」如今伯伯看精神科,當年她也看過。
女兒骨灰放在大埔忠和精舍,每次拜祭經過附近一個山頭,都想就地了結此生,「講真一句,我經常想了結,真的想了結,始終是個女,她這樣先走我放不下,始終都是放不下。」女兒生前送她的衣服,她打算自殺後用來賠葬。
回想九十年代中期伯伯失業,娟姐在深水埗地鐵站清潔幫補,那時女兒念小五、小六,兒子讀幼稚園,幼稚園老師替她申請綜援,勸她別幹,她一口拒絕,「我住基隆街,我選擇做夜晚,我做執垃圾,真是垃圾婆,執完垃圾有小小時間跑回去看看,沒有救火車即是沒事,日日如是。咁樣嚟返工,幾陰功,全靠個女帶住細佬。」
沒有大人看管,女兒本來有充份條件學壞,但她選擇照顧弟弟,「所以我真的好辛苦、好辛苦,個心好痛、好痛!到現在這一刻我仍覺得女兒在街上,周圍遊蕩,那些影子真的在心內,覺得她在街上走,不知去哪。」
護老者津貼 基層難申請
近年娟姐回到伯伯身邊,「他有病,我就要照顧他。我已經試過白頭人送黑頭人,爸爸有病都不照顧,個仔會怎樣看我?會不會理我?」政府提供護老者津貼,每月二千四百元,她申請不到,還望當局放寬資格,「如果給我照顧者(護老者)津貼,他有病,我去了醫院都可以搭的士返家,現在我搭的士沒錢。」
上月底一名女子在娟姐所住大廈墮樓身亡,這個社會實在容不下更多悲劇,「如果你忍心,你就由他(伯伯)去死,你不忍心就去救他,視乎你是否忍心。一係我同佢一齊跳落去,我搞唔掂,沒有經濟(金錢),當然選擇死!」
社區組織協會社區組織幹事阮淑茵指出,護老者津貼門檻太高:「我們認識的基層長者,他們也是照顧者,沒有一個拿得到,因為它有一個條件,如果那照顧者領取長者生活津貼(伯伯領取),或者綜援(娟姐領取),便不合資格申請。其實這個條件很嚴苛,基層長者一定拿不到。領取長者生活津貼和綜援的都屬於低收入長者,原本(護老者)計劃是幫助低收入照顧者,但正正最有需要這一班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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