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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兒中槍慘死街頭 爸爸眼淚流乾了長青網文章

2019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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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長青人 on 2019年05月29日 12:35
2019年05月29日 12:35
新聞類別
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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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日報】因兒子身亡、上京認屍而與肖父相識的,有來自四川新津縣的吳氏夫婦。他們的兒子吳國鋒是縣上40年來首名大學生,1989年6月3日晚在西單附近被射殺和用刀刺死,其後腦中彈,肩、肋骨、手臂都有散開的小彈孔,肚臍有超過5厘米長的刀口;死時雙眼還睜着,彷彿是對政權的最後控訴……30年過去,吳家兩老不再肝腸寸斷,只剩下深深的無力感。「悲痛已經過去了,只能把仇恨埋在心頭,眼淚已經流乾了。」吳爸爸說。
「我叫他不要參與,你們太年輕了,不懂共產黨是殘酷、是無情。」
一進門,穿過玄關,飯桌對面的櫃子上,放着兩盆花和一盤水果,上方是與兩老相守多年、愛兒吳國鋒的黑白照。每年六四,75歲的吳定富和72歲的宋秀玲都為他開一盞燈。一年一個晝夜,至今已30個晝夜。
「六四前後,逢年過節都要想(他),還有別人談及我兒子的時候,那晚上就別想睡覺。昨天晚上我就失眠了,三點鐘才睡覺。我想到你們今天來了,要問兒子的事情,這是很自然的,永遠都忘記不了。」吳爸爸說道。
1968年生於四川的吳國鋒自小喜歡讀書,中學時把爸爸數十套香港武俠小說偷偷拿去看完,成績也從不用兩老操心。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吳父當時只想兒子棄大學考中專,但少年人窮志不短。「他去考了,但交了白卷。我問他為甚麼交白卷,他說我不喜歡中專,我要考就考大學去」。
吳爸爸至今仍記得,兒子當年錄取通知的編號是第七號。「當時我還和他媽媽到外面出差,回來過後已經半夜了。一開門他就把通知書捧在面前,他說『爸爸,我通知書來了』。我很感動,可以說是熱淚盈眶」。窮小子成了縣狀元,遠舍近鄰也上門祝賀,「這在縣上是很大的事,之後我辦了三次招待,把學校、鄰居和朋友都請來才應付下去。提起這件事情,我們至今仍然覺得非常驕傲」。吳父的雙眸此刻閃動着淚光,既是喜,也是悲。
1989年學運之初,當時在人民大學工業經濟管理系就讀大三的吳國鋒給父母寫信,講述北京悼念胡耀邦的情況,滿紙激動。生於建政前的吳爸爸,經歷過中共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反右等運動,親睹無辜的人如何被政治運動犧牲折磨,與兒子前後通了五篇信好言規勸,「我叫他不要參與,你們太年輕了,不懂共產黨是殘酷、是無情」。
「電視上沒公佈過(開槍鎮壓),只知道當局戒嚴,根本沒說過開槍打死人的事情。」
但年輕人聽不進老人言,吳國鋒一開始便是人民大學的絕食團籌委。6月3日晚上,系書記親自到宿舍警告學生別出門,還破例允許打麻雀。結果人一走,吳國鋒便把相機一背,踩着單車直奔天安門,最終命喪西單動物園一帶。
「我聽到(死訊)後好像晴天霹靂,已經站都站不住了。從政府回到我家大概有50米的距離,我是扶着街上的樹回去的」。吳爸爸回家後整個臉色發青,對老伴說道:「吳國鋒死了!」吳母當下從凳子上暈倒,一直暈到北京。但兩人不知好端端的人怎會突然死去,「電視上沒公佈過(開槍鎮壓),只知道當局戒嚴,根本沒說過開槍打死人的事情」。
「他最先是捱後腦的子彈,孔很小。倒地過後,大概手臂又子彈擦傷,肚的右上方又(子彈)擦傷,倒地過後,肚子下方又捱一刺刀」,傷口甚至超過5厘米長,觸目驚心。遺照上的吳國鋒渾身是傷,一道一道的血印,眼睛甚至還睜着,彷彿是對殺人政權的最後控訴。
由於中央當年有令就地火化,遺體不能運回四川,兩老為了留存六四血證,也讓爺爺嫲嫲見見孫子最後一面,於是託人給吳的遺體拍照。離京時要搜身檢查,吳爸爸便委託一名同鄉農民工,才將照片菲林偷帶返四川。「我要保存我兒子死亡的真相,讓世界明白,八九六四是怎麼一回事。」吳父說。
兩老為兒子收拾在北京遺物的時候,發現孩子生活極其簡樸,床上只有幾個5分人民幣硬幣,還有一張被鋪。「他把毛衣、毛褲都送給外地來北京的同學,回(四川)大概一年多以後,吳國鋒的衣服和褲子給我寄來了,誰寄來的我們不知道,就簡單寫了一封信,說是吳國鋒絕食的時候買給他們穿的」。
「因為真的捨不得安葬,就一直留在家裏陪我們,直到2002年才葬在附近的小山上。」
從北京回四川後,吳爸爸在街上擺了三天靈堂,其後一直將愛兒的骨灰放在家中。「因為真的捨不得安葬,就一直留在家裏陪我們,直到2002年才葬在附近的小山上」。回想當日愛兒以該縣狀元考入北京名校,是整個家族的希望。自孩子身亡後,家中的災難接連不斷,先是爺爺嫲嫲因受打擊相繼去世,孻仔又因要供養全家人,日日夜夜拼命掙錢,2002年感染尿毒症去世,留下一個兩歲多的小孫女,靠着兩老的退休金相依為命。
「你說兒子的死是不是一輩子最痛心的事情?這個事情我們永遠忘不了,一直到死那天都要交代。唉……你看我的樣子很樂觀?是吧?那是沒有的事,時間一長,悲痛已經過去了,只能把仇恨埋在心頭,眼淚已經流乾了」。老人家此刻眼眶裏閃着淚光,但始終沒有落下。
「如果20年以前談到國鋒的話,很悲傷。但是現在我不悲傷了,沒有用了」。照片中的吳國鋒戴着專屬80年代的眼鏡,望着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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