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編按﹕
與司徒華識於微時、曾為司徒華生前指定為扶靈者之一的游順釗,在司徒華離世一周年,撰文紀念這位「亦狂亦俠」的摯友,並附以手書集句,本文及集句將於今天追思會的刊物上發表。
司徒兄曾把龔自珍的名句,改其中一字(第三個「亦」),化作「亦狂亦俠也溫文」以自譽,參見他的絕筆《欄干拍遍》前言。
俠﹕「書生」搶救民運人士
詩句中含有三個關鍵詞語﹕狂、俠、溫文。司徒兄的「俠」的本色,可以從六四的「黃雀行動」搶救民運人士過程中,跟社會上黑白兩道人士合作看得出來。他以一派「書生」,游刃其間,很值得我們敬佩。「溫文」一詞,我在拙文〈我所瞭解的司徒華兄〉已略有描述,於此不贅了。至於我在本題補充的「多謀」,讀者可以在《回憶錄》的下半部有關他領導的社運中體會。剩下的是這個「狂」字,也許需要費點筆墨。
詩詞裏的「狂」字,應視作一種兼詞,概括「狂」與「狷」兩種情操,這是為了結句簡練。它表面上似乎是個謙語,但涵意無疑是孔子在《論語.子路》裏說的「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狂」與「狷」彼此附麗。前者蔑俗輕規,一往無前,勇於承擔;後者厚義重道,知己知彼,明於取捨。司徒兄常引用的龔自珍名句「怨去吹簫,狂來說劍」,和辛棄疾的「恨古人不見吾狂矣」的「狂」都應作如是看。至於宋濂《秦士錄》裏的鄧弼,那是個虛構人物,過分誇張,以致令人感到「狂生不可近」,是不能與辛、龔等人,以及本題裏的有血有肉的「狂」作同日語。
回想當年過着左傾團體生活的時候,為了抑壓個人英雄主義,我們常常強調「時勢造英雄」,其實僅是警戒我們在自己的小圈子裏,不要「出風頭」、「夜郎自大」而已,完全沒有預見日後中國政壇上個人崇拜危害的嚴重性。閱世稍深點後,我倍感到這個歷史觀點的正確和重要。
狂狷﹕「成功不必我在」
時勢是歷史積累的結果,好的、壞的都有,就近代中國而言,主要還是壞的、驚心動魄的居多。追溯起來,說今天的形勢跟一百多年前的藕斷絲連,一點也不誇張。試以司徒兄《回憶錄》中所述為例,倒溯過去﹕自「七七事變」後在國土上出現日寇的橫蠻統治,才有《挑燈看劍》第一部分所敘述的民族激憤;因1949年北京政權的成立,才有40、50年代間香港左傾青年運動的勃起;因鴉片戰爭後滿清簽署了喪權辱國的條約,才有香港這個殖民地怪胎;到回歸時刻快要提到議程上時,港英為收買人心,仿效平素鮮談道義、斂財成性的人,晚年搞的「發財立品」把戲,也來個「埋尾立品」,才有利於70年代香港本土社會運動的發展;因「八九民運」而導致的六四慘劇,才有空前的百多萬香港人遊行抗議和眾多與中共決裂的個人行動。
不言而喻,歷史也同時給個人發揮應有的作用,留給他們一些「有所為」的機緣,讓他們可以順勢促進時局的發展,作出貢獻(或不幸地被一些野心家鑽個空子,像袁世凱那樣,竊取革命成果,掀起一時的倒退作用)。誰能在歷史的長流裏,佔有一個浮標,就要看他的識力、魄力和際遇,能否敏感地、及時地響應時代的呼喚,義無反顧地投入,起着催生新生力量的作用,即司徒兄所說的「成功不必我在」。這正是狂狷精神。
新的形勢 造就新的領袖
時勢創造英雄,換句話,也可以說什麼樣的時勢創造什麼樣的英雄,此所以在中國近代史裏先有洪秀全後有孫中山。人物在歷史的長流中層出不窮,尤其是現今世局變幻速度的加劇,承前繼後的時距愈來愈緊湊,對我們的呼喚愈來愈急促。一方面逝者如斯,一方面後來居上。後浪推前浪,新的形勢,造就新的社會運動領袖。只有這樣,才能避免出現「將軍一去,大樹飄零」的青黃不接、令人焦急的局面,保證健康的社會運動繼續前進。
附手書集句﹕
九泉肯受狂生譽
百劫修成忍辱功
司徒華兄逝世一周年,集龔自珍句以遣思懷。
二○一一年冬
【小標題為編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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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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